第55章 司文郎現身:鼻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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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錦緞,沉沉地壓在滕州城上空。貢院的朱漆大門緊閉著,門樓上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得輕輕搖晃,昏黃的光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透著幾分肅穆,又藏著幾分說不出的壓抑。霍恒穿著一身深色短打,貓著腰躲在貢院外牆的老槐樹下,指尖輕輕劃過粗糙的樹皮——他已經在這裏蹲了半個時辰,等著巡夜的差役走遠。
白天答應了宋生要查科舉不公的真相,他便琢磨著,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貢院看看。貢院是科舉考試的地方,那些中榜的、落榜的文章,想必還存放在裏麵。可貢院守衛森嚴,尤其是夜裏,每隔半個時辰就有差役巡邏,想要進去,得費些功夫。
“咚——”遠處傳來更夫敲更的聲音,已是三更天。霍恒屏住呼吸,借著樹影的掩護,像隻靈活的貓,悄無聲息地繞到貢院後側的牆角。這裏的牆比正門矮些,牆頭的瓦片也有些鬆動,是個絕佳的突破口。他指尖泛起淡淡的紅光,仙力悄然渡到掌心,輕輕一撐牆麵,身體便輕盈地翻了過去,落地時連一點聲響都沒有。
貢院裏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庭院裏的鬆柏,發出“沙沙”的輕響。一排排考棚整齊地排列著,每個考棚的門都緊閉著,門上貼著泛黃的封條,像是一個個沉默的牢籠。霍恒借著月光,小心翼翼地在考棚間穿梭,目光掃過每個考棚的窗戶——他想找到存放考卷的地方,可轉了大半圈,除了空蕩蕩的考棚,什麽都沒發現。
“難道考卷不在這裏?”霍恒皺了皺眉,心裏有些疑惑。他停下腳步,剛想調動仙力感知周圍的氣息,鼻尖卻突然縈繞上一股奇異的味道——不是貢院的塵土味,也不是鬆柏的清香味,而是一種淡淡的、帶著涼意的清苦,像是陰間的冥紙混著草藥的味道,非妖非鬼,卻透著一股不屬於陽間的肅穆。
這氣息很淡,卻異常清晰,順著風的方向,從貢院外飄進來,引著他往西側的圍牆走去。霍恒心裏好奇,便順著氣息的方向,再次翻出貢院圍牆,一路循著那股清苦氣息,穿過幾條僻靜的小巷,最終停在了城隍廟後側的一間破屋前。
破屋比宋生避雨的那間廟還要破敗,屋頂的茅草缺了大半,露出黑漆漆的梁木,幾扇破舊的窗戶用木板釘著,隻有一扇窗戶沒釘嚴實,留著一道縫隙,隱約能看到裏麵的微光。那股清苦氣息,就是從這破屋裏飄出來的。
霍恒悄悄湊到窗縫邊,往裏看去——屋裏沒有點燈,隻有一盞小小的油燈放在牆角的矮桌上,昏黃的光映著屋裏的景象。屋子中央鋪著一塊破舊的蒲團,蒲團上坐著一個僧人,穿著洗得發白的僧袍,頭發剃得幹幹淨淨,臉上布滿了皺紋,雙眼緊閉著,像是在打坐。
最奇怪的是,僧人的麵前擺著一張破舊的木桌,桌上放著幾篇折疊整齊的宣紙,顯然是科舉考試的文章。僧人一動不動地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那股清苦氣息,卻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難道他就是氣息的源頭?”霍恒心裏嘀咕著,剛想再仔細看看,屋裏的僧人卻突然開口了,聲音蒼老卻有力,帶著幾分洞悉一切的平靜:“小仙童既已到此,何不現身一見,躲在窗外,可不是君子所為。”
霍恒心裏一驚——他明明用仙力隱藏了氣息,怎麽會被發現?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破屋的門,走了進去,對著僧人拱了拱手:“晚輩霍恒,見過大師。不知大師如何知曉我在此處?”
僧人緩緩睜開眼睛,霍恒卻發現,他的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白色——原來他是個盲僧。盲僧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聲音依舊平靜:“吾雖目盲,卻能辨氣息。你身上既有仙力的清靈,又帶著陽間孩童的鮮活,這般特別的氣息,在這滕州城裏,可是獨一份。”
他頓了頓,指了指桌上的文章,繼續說道:“你深夜潛入貢院,又循著我的氣息找到這裏,想必是為了科舉不公之事而來吧?”
霍恒更是驚訝,點了點頭:“大師所言極是。晚輩有一位朋友,才學出眾,卻屢試不第,反倒是那些無才無德之輩,靠著行賄中榜。晚輩想查清楚真相,還我朋友一個公道。隻是不知大師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還拿著科舉的文章?”
盲僧笑了,從蒲團上站起身,雖然目盲,卻走得穩穩妥妥,他拿起桌上的一篇文章,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隨即皺起眉頭,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吾乃陰間司文郎,掌管陽間文運,負責評判天下書生的才學品行。近來陽間科舉亂象叢生,貪官汙吏收受賄賂,埋沒真正有才之士,致使文運紊亂,吾奉閻王之命,化身盲僧來到陽間,以鼻嗅文章,辨其優劣,記錄那些貪贓枉法之輩的罪行,日後也好在陰間清算。”
“司文郎?”霍恒眼睛一亮,他曾在仙山的古籍上見過記載,司文郎是陰間的官員,專門負責文運之事,公正無私,最是痛恨科舉舞弊。沒想到今天竟然能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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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文郎將手裏的文章扔回桌上,聲音裏帶著幾分怒氣:“此等腐臭文字,也敢拿來應試!通篇都是阿諛奉承之詞,沒有半分真才實學,字裏行間還透著銅臭味,想必是那行賄中榜的張秀才所寫。吾嗅過無數文章,從未見過如此不堪之作!”
霍恒湊過去,拿起那篇文章翻開一看,果然如司文郎所說,裏麵全是“吾皇聖明”“官員賢德”之類的套話,語句不通,錯別字連篇,甚至還有幾處引用典籍的錯誤。他想起宋生寫的詩,字字珠璣,充滿風骨,再看看這篇文章,簡直是雲泥之別。
“那宋大哥的文章呢?”霍恒急切地問,“我朋友宋生,才學出眾,寫的文章筆鋒淩厲,充滿見地,可三次科舉都落榜了,他的文章您見過嗎?”
司文郎聞言,從桌上拿起另一篇折疊得整齊的文章,放在鼻尖嗅了嗅,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欣慰:“你說的,可是這篇?此文章清冽如甘泉,字裏行間透著一股浩然正氣,雖有懷才不遇的憤懣,卻無半句怨天尤人之語,可見其人心性正直,才學深厚,若是在公正之時,定能高中榜首。”
霍恒趕緊接過文章,翻開一看,果然是宋生的筆跡!文章的題目是《論民生》,裏麵詳細闡述了百姓的疾苦,提出了許多改善民生的建議,邏輯清晰,論據充分,比桌上其他的文章好太多了。
“那為什麽宋大哥會落榜?”霍恒不解地問,“這麽好的文章,怎麽會被埋沒?”
司文郎歎了口氣,重新坐回蒲團上,聲音裏帶著幾分無奈:“還不是因為那些貪贓枉法的主考官。去年的主考官李大人,收了張秀才五百兩銀子和一個美人,便將宋生的文章壓了下來,換上了張秀才的文章。今年的主考官王大人,更是變本加厲,明碼標價,中舉需交一千兩銀子,中進士需交五千兩銀子,像宋生這樣沒錢沒背景的書生,就算文章再好,也隻能落榜。”
他頓了頓,拿起一盞油燈,走到屋角的一個木箱前,打開木箱,裏麵放著一疊厚厚的冊子:“這些都是吾記錄的罪證,每一個收受賄賂的官員,每一篇被埋沒的好文章,每一個靠行賄中榜的書生,都記在上麵。等時機成熟,吾便會將這些罪證交給閻王,讓他們在陰間受到應有的懲罰。”
霍恒看著那些冊子,心裏又氣又急:“可在陰間受罰,宋大哥的冤屈還是沒洗清啊!他還在陽間受苦,那些貪官還在逍遙法外,繼續埋沒人才!我們不能就這麽等著!”
司文郎聞言,睜開渾濁的眼睛,看向霍恒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吾觀你身上仙力充沛,心性正直,又有一顆匡扶正義之心,或許,你就是解開這科舉亂象的關鍵。”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遞給霍恒:“此乃司文郎令,持此令牌,可調動陰間的文運之力,辨明文章真偽,揭露貪官罪行。你若願意,可持此令牌,去收集那些貪官收受賄賂的證據,吾則在暗中相助,定能還宋生一個公道,還陽間科舉一個清明。”
霍恒接過令牌,令牌入手冰涼,上麵刻著“司文郎”三個字,隱隱透著一股威嚴。他看著令牌,又想起宋生在破廟裏絕望的眼神,想起那些像宋生一樣被埋沒的書生,心裏堅定起來:“晚輩願意!就算沒有令牌,晚輩也會查清楚真相,讓那些貪官受到懲罰!”
司文郎笑了,點了點頭:“好!有你這句話,吾便放心了。那些貪官狡猾得很,你行事需小心謹慎,若遇危險,可捏碎令牌,吾會立刻趕來相助。”
霍恒握緊令牌,鄭重地點了點頭。破屋裏的油燈依舊昏黃,可霍恒的心裏,卻像是燃起了一團火焰,照亮了前行的路。他知道,查科舉舞弊,比幫成名解決促織之禍更難,那些貪官勢力龐大,背後可能還有更厲害的靠山,可他不怕——有司文郎相助,有仙力在身,更有一顆想要匡扶正義的心,他一定能成功。
離開破屋時,天已經快亮了,東方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霍恒握著司文郎令,走在清晨的小巷裏,空氣清新,帶著幾分涼意。他抬頭望向天空,心裏暗暗想:宋大哥,等著我,我一定會幫你洗清冤屈,讓你的才學被天下人看到!
而此刻的破屋裏,司文郎依舊坐在蒲團上,手裏拿著宋生的文章,輕輕嗅著,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知道,陽間的科舉亂象,終於要迎來轉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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