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一步踏上了染血的登天石階。
    腳步落下的瞬間，與白玉廣場上單純的威壓不同，一股更加詭異的力量瞬間籠罩了他。這股力量並非作用於肉身或靈力，而是直接滲透進識海，叩問他的神魂本源，直指道心深處！
    眼前景象驟然變幻。他仿佛回到了青雲城葉家，回到了那個被測出“偽靈根”，受盡族人嘲諷白眼的落魄少年時期。父親愁苦的麵容，母親暗藏的淚水，同齡人不加掩飾的鄙夷，以及……柳青青那決絕退婚時，冰冷而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
    “葉塵，你這輩子注定是個廢物，何必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經脈細弱，偽靈根之資，修仙之路已斷，認命吧！”
    “塵兒……是爹沒用……”
    無數嘈雜的聲音，無數熟悉或陌生的麵孔，帶著嘲諷、憐憫、失望、冷漠，如同潮水般湧來，衝擊著他的心神。那曾經深埋心底的屈辱、不甘、彷徨，被無數倍地放大，試圖將他拖回那絕望的深淵。
    這是心魔劫，卻比萬法天梯上的更加真實，更加刁鑽，因為它源於他內心最深處，最不願回首的過往。
    然而，葉塵的眼神僅僅波動了一瞬，便恢複了古井無波。
    “往事如煙，塵緣已斷。我之道心，豈是區區幻境可撼？”
    他輕聲自語，聲音不大，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堅定。識海中，混沌青蓮微微搖曳，灑落清輝，所有幻象、所有雜音，在接觸到這混沌清輝的刹那，便如冰雪消融，紛紛潰散。
    他邁出了第二步。
    景象再變。這一次，是他手持古戒，獲得《九轉混沌訣》，修為突飛猛進，在外門小比、五宗會武上大放異彩，受萬人敬仰的場景。權勢、地位、美色、讚譽……種種誘惑接踵而至。有嫵媚妖女投懷送抱，有宗門巨頭許以重利，有古老世家拋來橄欖枝……
    “葉師兄，隻要你點頭，小妹願常伴左右……”
    “葉塵，入我宗門，可直接晉升真傳，資源任你取用！”
    “小友，我族有上古秘法，可助你直通化神！”
    聲色犬馬，權力誘惑，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試圖將他困在虛榮與享樂的泥沼。
    葉塵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外物虛妄，何足道哉。我之道，唯在混沌，唯在超脫。”
    他腳步不停，再次踏上一階。那些繁華盛景、溫柔陷阱，在他堅定的道心麵前，轟然破碎。
    第三步，第四步……每上一階，心魔劫便變幻一種形式。有時是他修煉《九轉混沌訣》走火入魔，身軀崩解的恐怖場景；有時是他珍視的親人、朋友因他而慘死的悲痛畫麵；有時甚至是模擬出他飛升靈界後，遭遇無法想象的強敵，道消身死的終極恐懼……
    喜怒哀樂，貪嗔癡怨，生死輪回……人世間乃至修行路上所能遭遇的一切情緒、一切考驗，都被這石階以最直接、最猛烈的方式，呈現在他麵前，拷問著他的本心，錘煉著他的道意。
    葉塵的步伐，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遲疑和混亂。他的道心，曆經兩世蛻變，又在修煉混沌大道的過程中千錘百煉，早已堅不可摧。這些心魔劫，對他而言，非但不是阻礙，反而成了磨礪道心的資糧，讓他的混沌道意愈發純粹，愈發凝練。
    他行走的速度，甚至比在白玉廣場上更快！如同一道灰色的閃電，超越了一個又一個在石階上掙紮、沉淪、甚至道心崩潰而跌落下去的天驕。
    太虛劍子周身劍意嗡鳴，斬斷虛妄，步伐堅定。
    薑璃身合自然，萬般幻象皆如過眼雲煙。
    無念佛心通透，諸法空相，不染塵埃。
    他們三人，也以極快的速度向上攀登，與葉塵形成了第一梯隊。
    而當葉塵踏上第五千階時，周圍的心魔幻象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九塊高達百丈，通體漆黑，散發著古老、滄桑、神秘道韻的巨大石碑，環繞著石階矗立。每一塊石碑上，都刻滿了無法辨認的、仿佛天地自成的大道神文，散發出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深邃浩瀚的法則氣息。
    火之石碑，熾熱焚天！
    水之石碑，柔韌無邊！
    金之石碑，鋒芒裂空！
    木之石碑，生機盎然！
    土之石碑，厚重載物！
    風之石碑，無形無相！
    雷之石碑，毀滅創生！
    光之石碑，淨化升華！
    暗之石碑，吞噬歸寂！
    九塊石碑，代表著九種構成世界的基礎，或者說是接近本源的法則力量！它們並非死物，而是如同活著的法則之源，在不斷地演繹、闡述著各自大道的終極奧秘。
    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了這片區域，讓所有抵達此處的攀登者，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被這九塊大道石碑所吸引。
    “這是……大道傳承石碑？！”有人失聲驚呼，眼中爆發出無比狂熱的光芒。若能在此領悟一絲本源法則，其價值絕不亞於道宮內的任何寶物！
    太虛劍子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瞬間盤膝坐在了代表“金”之法則的石碑前，閉目參悟。他的劍道，本就與金之鋒銳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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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璃選擇了“水”之石碑，她的功法似乎與水之柔韌、變化之道頗為契合。
    無念則走向了“光”之石碑，佛光與聖光，本就有著共通之處。
    其他陸續抵達此處的頂尖天驕，也紛紛選擇與自己道途相近的石碑，迫不及待地開始參悟。
    唯有葉塵，站在原地，目光緩緩掃過這九塊散發著驚天動地道韻的石碑，眉頭微蹙。
    火之爆烈，水之柔韌，金之鋒銳，木之生機，土之厚重，風之無形，雷之霸道，光之聖潔，暗之深邃……每一種法則，都走到了一個極致的境界，足以讓任何修士瘋狂。
    但，這真的是他需要的嗎？
    他的道，是混沌。混沌包羅萬法，卻又超脫於萬法之上。若他此刻選擇其中一道深入參悟，固然能立刻實力大增，甚至凝聚出強大的法則之種，但這會不會反而限製了他混沌之道的純粹性與未來的可能性？讓他從“包容萬法”的混沌，偏向於某種單一的“極致”？
    是取其一道，迅速增強即戰力？還是堅守混沌，看似博雜，卻有望通往那至高的無上之境？
    這是一個關乎道途方向的重大抉擇！
    葉塵沉默著，目光再次從九塊石碑上緩緩掠過。他看到了火的熱情與毀滅，水的包容與堅韌，金的決絕與鋒芒，木的蓬勃與治愈，土的承載與孕育，風的自由與迅疾，雷的審判與新生，光的希望與淨化，暗的沉寂與歸墟……
    每一種法則，都有其獨特的魅力與價值，都是構成這浩瀚天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眼神，從最初的猶豫，逐漸變得清明，繼而堅定。
    “我明白了。”
    “混沌，並非否定萬法，而是理解、包容、統禦萬法！”
    “若連直麵、理解萬法的勇氣都沒有，又何談超越萬法，成就混沌？”
    “這九塊石碑，並非讓我擇一而從，而是讓我以混沌之道，去映照、去理解、去統合這九種基礎法則！以此，夯實我的混沌道基！”
    一念通達，葉塵的道心仿佛被洗滌過一般，變得更加通透圓融。他沒有走向任何一塊石碑，而是在九塊石碑環繞的中心，那石階之上，盤膝坐了下來。
    他閉上雙眼，《九轉混沌訣》緩緩運轉。他沒有刻意去參悟任何一塊石碑，而是將自己的混沌神識，如同無形的觸手，同時延伸向九塊石碑！
    他要做的，不是學習，不是模仿，而是以自身混沌為鏡，去映照、去解析、去包容這九種截然不同的本源法則！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舉動！同時承受九種本源法則的道韻衝擊，稍有不慎，便可能神識錯亂，道基受損！
    轟——！
    當他的混沌神識同時接觸到九塊石碑的刹那，九股磅礴、精純、卻又屬性迥異，甚至彼此衝突的大道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瘋狂地湧入他的識海！
    熾熱與冰冷，鋒銳與柔韌，生機與死寂，創造與毀滅……種種極端對立的法則真意，在他的識海中激烈碰撞、交織、湮滅！劇痛瞬間傳來，他的識海仿佛要被這九股力量撕裂！
    葉塵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但他緊守靈台最後一點清明，全力運轉混沌神識。那朵混沌青蓮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蓮瓣舒展，將湧入的九股大道洪流強行容納、包裹！
    混沌之氣瘋狂流轉，試圖調和、平衡這九股狂暴的力量。這就像是在一個熔爐中，同時投入九種屬性截然不同的神金，要以混沌之火將它們熔煉為一體！
    過程凶險萬分，葉塵的身體微微顫抖，額頭青筋暴起，七竅甚至再次滲出血絲。但他憑借堅韌無比的意誌和對混沌之道的深刻理解，硬生生地扛住了這最初的衝擊。
    漸漸地，在混沌青蓮的鎮壓和混沌之氣的調和下，那九股狂暴的大道洪流，開始不再那麽衝突，它們仿佛找到了一個共同的“基點”——那就是混沌！
    火之法則的符文，在混沌之氣的包裹下，不再僅僅是爆烈，更顯露出一絲“文明之初火”的溫暖與希望；水之法則，不再僅僅是柔韌，更顯露出“生命之源流”的滋養與淨化；金之法則，不僅僅是鋒銳，更有“變革之利器”的決斷與守護……
    他以混沌視角，看到了這些基礎法則更深層次、更加本質的一麵！它們不再是孤立和對立的，而是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動態平衡的天地係統的一部分！
    他的混沌道基，在這九種本源法則的映照與衝擊下，非但沒有受損，反而變得更加穩固、更加厚重、更加深邃！混沌金丹上的五道靈紋，光芒流轉，仿佛也烙印上了一絲九種法則的真意痕跡，變得更加玄奧複雜。
    他對於“混沌包容萬法”的理解，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知過了多久，當葉塵再次睜開雙眼時，他的眼眸深處，仿佛有九色光華一閃而逝，最終歸於那深不見底的混沌之色。他的氣息變得更加內斂，卻又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仿佛與周圍天地法則融為一體的感覺。
    他緩緩起身，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九塊依舊矗立的石碑，此刻在他眼中，這些石碑不再具有最初的吸引力，因為它們所闡述的“道”，已然被他以混沌之道，初步理解和包容。
    他看向石階上方，太虛劍子、薑璃、無念等人依舊沉浸在參悟之中，身上法則氣息明顯強大了不少，顯然收獲頗豐。但他們選擇的，終究隻是其中一道。
    葉塵不再停留，邁開步伐，繼續向上攀登。前方的石階，心魔劫再起，但威力似乎對他而言，已減弱了許多。他的道心，在經過九碑悟道之後，已然堅不可摧。
    他的目標，始終是那石階盡頭，沒入雲端的天衍道宮！
    而在他身後，那些陸續從石碑參悟中醒來的天驕，看著葉塵那已然遠去的、沉穩而堅定的背影，眼中無不流露出複雜難明之色。他們能感覺到，這個修煉混沌之道的青雲門弟子，似乎又變得不一樣了。
    他走的道，與他們所有人，都不同。
    第13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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