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青雲城，葉塵心境澄澈，了無牽掛，身形化作一道幾不可察的混沌流光，向著大陸南方的無盡林海而去。以他如今元嬰後期的修為以及對空間法則的初步掌握，速度遠超尋常元嬰修士，山川大地在腳下飛速倒退。
    然而，就在他途經一片名為“落霞山脈”的區域，準備稍作停留，辨識一下確切方位時，一陣略顯耳熟，卻又帶著幾分尖刻與市儈的婦人爭執聲，從下方一座修真者聚集的小鎮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憑什麽要我們多交三成的稅額？這‘混沌稅’是共主定下，惠及大陸的，你們這些胥吏竟敢中飽私囊？”一個衣著尚算華貴，但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刻薄與焦慮的中年婦人，正與幾名穿著低階官服的修士爭執。她身後跟著一個畏畏縮縮、修為隻有煉氣中期的年輕男子，似乎是她的兒子。
    那婦人的麵容，依稀還能看出幾分當年的嬌俏，但歲月與生活的磋磨，已在她臉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跡。更重要的是，她的修為……赫然停滯在築基初期，而且氣息虛浮，根基不穩，顯然是依靠丹藥強行提升，且多年未有寸進。
    柳青青。
    葉塵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幾乎快要被遺忘的名字。那個曾經在青雲城，與他有過婚約，又在他修為跌落時，帶著家族毫不猶豫上門退婚，言語刻薄，勢利現實的少女。
    沒想到，會在這裏，以這種方式再見。
    此時的柳青青，早已沒了當年的驕縱與靈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生活磨平棱角後，卻又心有不甘的怨氣與精明。她所在的家族，顯然也並未因她嫁入看她身後男子的氣質，並非大族子弟）而獲得多少好處，反而似乎有些落魄。
    葉塵懸浮於雲端，收斂了所有氣息，平靜地看著下方。以他如今的境界，再看這段少年時的恩怨，心中已無半點波瀾，如同看一出與己無關的默劇。
    那幾名低階胥吏顯然不耐煩了，為首一人冷笑道：“柳夫人，話可不能亂說！稅額是上麵定的，我們隻是按章辦事。你說我們中飽私囊，可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是誹謗！再胡攪蠻纏，休怪我等按律法辦事，查封了你們這間鋪子！”
    柳青青臉色一白，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她身後的兒子更是嚇得往後縮了縮。
    就在這時，其中一名胥吏無意間抬頭，看到了雲端之上，那道負手而立、雖氣息不顯，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氣度的青衫身影。他看不清對方麵容，隻覺得那雙平靜望下來的眼眸，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他靈魂都感到一陣戰栗。
    “那……那是……”胥吏嚇得舌頭打結，扯了扯同伴的衣袖。
    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都瞬間僵住。他們都是有些眼力的低階修士，雖然看不出葉塵的具體修為，但那無形中散發出的、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道韻，絕非他們所能揣度！這是遇到了真正的前輩高人了！
    幾人瞬間噤若寒蟬，冷汗直流，再不敢對柳青青惡語相向。
    柳青青也察覺到了異常，順著胥吏們的目光抬頭望去。陽光有些刺眼，她眯著眼，隻能看到雲端一個模糊的青衫輪廓。不知為何，那輪廓讓她心中猛地一跳，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與……心悸。
    葉塵並未現身，也未曾開口。他隻是心念微動，一縷細微到極致的混沌神識，如同春風拂過，瞬間掃過那幾名胥吏的識海。
    幾人渾身一顫，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為首那名胥吏對著柳青青拱了拱手，語氣客氣了許多：“柳夫人，方才是我等莽撞了。稅額之事，許是我等記錯了章程，還需回去核實。今日打擾了，告辭，告辭。”說完，不等柳青青反應，便帶著手下匆匆離去，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
    柳青青愣在原地，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再次抬頭望向雲端，那道青衫身影卻已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剛才……那是誰？”她兒子怯生生地問道。
    柳青青搖了搖頭，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與失落感卻愈發強烈。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麽，或者說，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錯過了。
    她望著那空無一物的雲端，怔怔出神。當年那個被她棄如敝履的少年，如今已是屹立於雲端之巔，受億萬生靈景仰的混沌共主。而自己，卻困於這方寸之地，為些許靈石稅額與人爭執不休，修為停滯，容顏漸老。
    強烈的悔恨與酸楚湧上心頭，讓她幾乎站立不穩。若當年……若當年沒有退婚……
    可惜，世間從無後悔藥。
    她最終隻是苦澀地笑了笑，拉起兒子的手，轉身走向那間不大的店鋪，背影顯得有些佝僂與落寞。
    雲端之上，葉塵早已在千裏之外。對於柳青青，他並無恨意，亦無同情。那段過往，於他而言，不過是漫長道途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是磨礪他道心的一塊磨刀石。如今塵埃拂去，磨石亦無痕。
    一笑泯恩仇？或許連“恩仇”都談不上，隻是放下了一段早已無關緊要的因果。
    他的心，如同經過洗練的混沌琉璃，映照著前方的道路，堅定而明晰。
    無盡林海，已遙遙在望。
    那是一片真正無邊無際的綠色海洋。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蔓藤纏繞如虯龍，各種奇花異草散發著濃鬱的生機與淡淡的妖氣。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與泥土的芬芳，靈氣充沛而活躍，但也隱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
    這裏是人族的禁地，卻是妖族的天堂。傳說林海深處，有妖王盤踞，甚至有上古異種存活。
    木靈珠，據地圖所示與天機閣情報，便藏在這無盡林海的最核心區域——被稱為“生命之泉”泉眼附近。那裏是整片林海的生命源泉，也是木係法則最為濃鬱純粹之地。
    葉塵收斂氣息，如同一個普通的木係修士，緩緩降落在林海邊緣。他沒有貿然深入，而是先以混沌神識仔細感知著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
    與劍魄淵的銳利肅殺不同，無盡林海的氣息更加綿長、複雜、充滿韌性。這裏的法則，是生長，是繁衍，是枯榮輪回。
    他踏步而入，身影很快被無邊的綠色吞沒。
    尋找木靈珠的旅程，正式開始。等待他的，將是與金靈珠截然不同的挑戰與機緣。
    第27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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