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枯井青苔與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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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鷹帶來的血腥包裹,和玉佩的滾燙,尚未在心頭冷卻,賽豆豆已強迫自己從虛脫中掙紮起身。
    手腕的傷口,被王采薇用搗爛的地錦草和幹淨布條重新包紮過,火辣辣的疼時刻,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
    簫景軒不在,這廢墟焦土之上,幾千條懸於一線的性命,此刻全係於她的一身。
    晨光刺破廢墟的陰霾,卻帶不來多少暖意。
    藤蔓牆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
    臨時清理出的空地上,人群再一次聚集,氣氛卻與前日按血契時截然不同。
    希望,因鹽巴和武器,短暫地燃起來,又因泉眼堵塞、苗苗垂死、瘋鷹血信,而蒙上更深的陰影與猜疑。
    角落裏,孫婆那一張被燙傷和怨毒扭曲的臉,在陰影中若隱若現,無聲地散發著惡意。
    “都聽好了!”豆豆的聲音不高,帶著失血後的沙啞,卻清晰地壓過人群的竊竊私語。
    她站在一塊焦黑的斷牆上,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惶、疲憊又隱含期待的臉。
    “王錘子叔!”她點名。
    “在!”老鐵匠踏前一步,腰杆挺得筆直,手中的厚背砍刀,反射著寒光。
    “弩機組,全部交給你了!人手由你自己挑!三天!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三架能用的踏張弩!守牆護村,這是咱們的命根子!”
    豆豆斬釘截鐵,“材料就在那焦木堆裏!缺什麽,報給我!”
    “豆丫頭你放心!”王錘子用力地捶了一下胸膛,聲如洪鍾,“我老王就是豁出這一條老命,也把弩機給你造出來!柱子!狗剩!還有你們幾個,都跟我來!”
    他點了幾名手腳麻利、眼神沉穩的青壯漢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堆放焦黑槐木的角落。
    沉悶的劈砍,鋸木聲,很快地響起來。
    “采薇姐!”豆豆轉向抱著苗苗北的王采薇。
    采薇連忙應聲:“豆豆,你說!”
    “傷藥和鹽巴,還是由你來管!登記,分發,規矩照舊!另外,騰出靠藤牆根下來,那一片背陰地!”
    豆豆指著廢墟邊緣,一塊相對平整、泥土濕潤的區域,“采薇姐!”
    王采薇立刻應道:“豆豆,我在!”
    “藥圃交給你了!你懂草藥,帶著幾個心細的嬸子,把咱們有的、能找著的草藥苗子、種子,都種下去,鹽巴要省著點用,勻出一些來泡種子!”豆豆思路清晰,“這藥圃,是咱們的命!以後受傷發熱,全指望著它了!”
    “好!好!交給我!”王采薇眼神亮了起來,立刻招呼幾個相熟的婦人去準備。
    “李福叔!”豆豆又看向一位頭發花白、沉默寡言的老木匠。
    老木匠有些意外,局促地搓著手:“豆…豆丫頭…”
    “村口那幾處塌了一半的土牆,您老帶人去看看,能不能加固成哨塔?了望用,不用太高,但要結實穩當!”
    豆豆道,“柱子他們在外麵放哨,總得有個接應落腳、看得更遠的地方。”
    老木匠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亮光,他用力地點點頭:“成!這個我在行!交給我!”
    各項任務妥當地分派下去,人群如同上了發條的齒輪,在廢墟上,重新開始艱難卻有序地轉動。
    鋸木聲、夯土聲、婦人挖地的低語聲交織。
    光幕上,【救助值】隨著這份重新凝聚的希望和勞作,緩慢而堅定地跳動著:【+46】、【+47】…雖然離豆豆心中的目標還很遠,但至少不再下滑了。
    豆豆沒有休息。
    她強撐著虛弱的身子,在王錘子的弩機組和王采薇的藥圃間來回巡視。
    弩機組那邊,王錘子正帶著人,滿頭大汗地用簡陋的工具,加工著焦黑的弩臂。
    豆豆走過去,拿起一塊剛劈出來的木芯,仔細看了看紋理走向。
    “王叔,”她指著木芯一處天然的彎曲,“這弧度,別削直了。留著,做弩弓的彎度正好,省力還韌。”
    王錘子一愣,湊過來仔細看,猛地一拍大腿:“哎呀!豆丫頭你神了!這眼力!我怎麽就沒想到!柱子!狗剩!聽見沒?照豆丫頭說的弄!”
    幾個青壯看向豆豆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信服。
    而藥圃這邊,王采薇正帶著人,小心翼翼地翻整土地。
    豆豆蹲下身去,抓起一把泥土捏了一捏,又湊近聞了一聞。
    “土太濕了,還帶點鹹腥氣,直接種不行。”
    豆豆搖頭,“采薇姐,挖幾條淺溝,把水排到旁邊低窪地去。挖出來的濕土,先攤開曬一曬。再去找些燒透的草木灰,混進幹土裏。”
    “草木灰?”王采薇不解。
    “嗯,”豆豆點頭,“中和鹹氣,還能當肥,防蟲。”
    這是係統【初級植物知識】裏附帶的基礎信息。
    她不動聲色地,走到剛挖開的淺溝旁,指尖在濕潤的溝底泥土上,極其輕微地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暈,滲入土壤之中——
    【初級催化】悄然發動,引導溝底更快滲水。
    做完這一切,豆豆才回到鹹水井旁的棚子裏,守著依舊昏睡的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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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疲憊如同潮水一般奔湧來,但她不敢閉上眼睛。
    光幕上,代表苗苗生命體征的曲線平穩,【救助值:+49】。
    她拿出趙老七送來的硬弓和幾支箭,手指撫過冰冷的弓身,和粗糙的箭羽,心頭卻想著瘋鷹帶來的血信,和滾燙的玉佩。
    北邊…井水…賬簿…沈硯到底帶回來了什麽?
    簫景軒此刻又在哪裏?重重迷霧,壓在她的心頭。
    第二天晌午,一聲驚怒交加的吼叫聲,打破了杏花村短暫的平靜。
    “哪個天殺的王八蛋幹的!給老子滾出來!”
    是王錘子暴怒的聲音,從弩機組的方向傳了過來。
    豆豆的心頭一凜,立刻起身衝了過去。
    隻見王錘子雙目赤紅,手裏死死攥著一根剛剛加工好、準備組裝上弩機的關鍵機括件——
    一根精心打磨、帶有卡槽的硬木連杆。
    此刻,那連杆的卡槽裏,被人用蠻力,塞進去幾塊堅硬的碎石和一小團黏糊糊的泥巴!
    卡槽邊緣,甚至被撬得有一些變形!
    “老子剛弄好!就轉個身找一根皮繩的功夫!就被人塞了這玩意兒!”
    王錘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旁邊散落的工具,“這要是沒發現,裝上去一使勁,卡槽崩了是小,整個弩機散了架,崩飛的木茬子,是能要人的命的!”
    周圍的漢子們,也是又驚又怒,紛紛咒罵。
    目光下意識地掃向人群,最終,幾乎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聞聲趕來、躲在人的身後,探頭探腦的孫婆身上。
    孫婆被眾人目光,刺得一哆嗦,隨即三角眼一翻,尖聲道:“看什麽看?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是老婆子我幹的了?王錘子,你自己東西沒看好,賴別人頭上?天打雷劈啊!”
    “放屁!除了你這老虔婆,誰他媽幹這種斷子絕孫的缺德事!”一個年輕漢子忍不住罵道。
    “小兔崽子你罵誰!”孫婆跳腳道。
    “夠了!”豆豆的聲音冷得像冰。
    她走到王錘子的身邊,接過那一根被破壞的連杆,手指在塞滿泥石的卡槽邊緣,輕輕地摩挲。
    係統掃描一瞬間開啟,光幕上,清晰地標記出卡槽內部幾處細微的、不屬於工具留下的刮痕,以及泥巴裏混合的一點…劣質頭油的氣味。
    那是孫婆頭上,常年散發的氣味!
    豆豆的目光緩緩抬起,落在孫婆那油乎乎、沾著草屑的頭發上,嘴角勾起一絲極冷的弧度。
    “王叔,消消氣。”豆豆的聲音異常平靜,“塞點泥巴石頭,正好試試咱們新做的‘防拆機關’靈不靈。”
    “防拆機關?”王錘子和眾人都是一愣。弩機還沒組裝上,哪裏來的機關?
    豆豆也不應答,她拿著那一根連杆,走到旁邊,一架剛剛搭起一半、還空著機括位置的弩架旁邊。
    她將連杆對準安裝位,卻沒有直接裝進去,而是從旁邊拿起一根不起眼的、一頭磨尖的鐵釺——那是王錘子準備用來做弩箭的邊角料。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豆豆將鐵釺尖頭朝下,輕輕插進連杆尾部一個預留的、極其細微的小孔裏。
    然後,她雙手穩穩地握住連杆兩端,用力朝著弩架的機括槽按去!
    就在連杆卡槽,即將嵌入機括槽的一瞬間——
    “哢噠!”
    一聲清脆的機簧彈動聲響起!
    隻見那一根插在連杆小孔裏的鐵釺,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猛地彈出!
    速度極快,帶著破空聲,“篤”地一聲,狠狠地釘在了旁邊一根作為支撐的粗木樁上!
    入木三分!
    而幾乎同時,連杆卡槽裏塞著的那一些泥巴碎石,也被這內部突然爆發的微小衝擊力,震得簌簌掉落出來!
    人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精巧反擊,驚呆了!
    豆豆鬆開手,那根連杆穩穩地卡進了機括槽位,嚴絲合縫。
    她拔下釘在木樁上的鐵釺,聲音平靜無波:
    “看到了?這就是‘防拆機關’。誰再敢動歪心思,想破壞咱們保命的東西,下次彈出來的,就不是這鐵釺,而是上了弦的弩箭。釘穿的,也不是木頭。”
    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尖針,緩緩掃過孫婆那一張,一瞬間變得慘白、寫滿驚駭的臉龐。
    “這一次,隻當是個警告。泥巴石頭,塞回去容易。人心要是髒了,塞回去也沒用。”
    豆豆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砸在每個人心上,“弩機組,繼續幹活!王叔,這機關的法子,待會兒我畫給你。”
    “是…是!”王錘子激動得聲音發顫,看向豆豆的眼神,充滿了震撼和欽佩。
    周圍的漢子們,更是敬畏莫名,看向那架簡陋弩架的目光,都變了。
    孫婆在豆豆的目光下,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灰溜溜地縮回了陰影裏,再不敢吱聲。
    眾人鄙夷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然而,豆豆知道,這老虔婆絕不會就此罷休。
    她暗中加強了【初級催化】對藥圃裏幾株關鍵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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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王采薇剛種下不久、極其珍貴的“蛇舌蘭”幼苗的催生引導。
    這種草藥對治療內腑出血有奇效,但未成熟時莖葉含有微量麻痹毒素,誤食會引起劇烈腹痛和嘔吐。
    當天夜裏,萬籟俱寂,隻有巡邏隊員的腳步聲和蟲鳴聲。
    藥圃方向,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悄然摸近。
    那正是孫婆!
    她白天在弩機那邊吃了大虧,又恨又怕,便把主意打到了藥圃上。
    她白天看得真真的,王采薇把那幾株看著最水靈、最稀罕的“寶貝草”種在靠裏位置,還用破瓦片小心翼翼地圍了起來。
    “呸!小賤人,斷我的活路,你也別想好過!”
    孫婆的心裏惡毒地咒罵著,借著微弱的月光,她躡手躡腳地翻過矮矮的土埂,撲向那幾株被豆豆暗中催化過、在夜色下,葉片隱隱泛著微不可察淡綠光暈的蛇舌蘭!
    她貪婪地伸出手,不管不顧地,將幾株最鮮嫩的幼苗,連根拔起來,胡亂塞進懷裏!
    動作粗魯,甚至扯斷了幾片葉子。
    做完這一切,她心滿意足,又帶著一絲報複的快意,轉身就想溜。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哎喲!”孫婆的腳下猛地一滑!
    像是踩到了什麽極其濕滑的東西!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不偏不倚,正好摔在白天剛剛才挖的排水溝旁!
    更倒黴的是,她在慌亂中,撐地的手,按在了溝邊一塊長滿濕滑苔蘚的石頭上!
    那苔蘚在豆豆白日裏,殘留的催化能量作用下,滑膩異常!
    “噗通!”一聲悶響!
    孫婆像一個笨拙的冬瓜,半個身子,直接栽進了白天剛剛挖好、還沒來得及排幹積水的淺溝裏麵!
    冰冷的泥水麵,一瞬間浸透了她的半邊身子!懷裏的蛇舌蘭幼苗也散落出來,沾滿了泥漿!
    “救…救命啊!”孫婆嗆了一口水,在泥水裏驚恐地撲騰起來,狼狽不堪。
    這動靜,立刻驚動了不遠處的巡邏隊。
    “誰?!”
    “藥圃那邊有動靜!”
    火把迅速地圍攏過來,照亮了在泥溝裏掙紮、滿頭滿臉汙泥、如同落湯雞一般的孫婆,和她身邊散落的、沾滿泥漿的蛇舌蘭幼苗。
    “孫婆?又是你!”巡邏隊員又驚又怒。
    王采薇也被驚動了,趕了過來,看到被拔掉的蛇舌蘭幼苗,心疼得眼淚直掉:“我的藥!我的蛇舌蘭!孫婆!你…你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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