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蟲幹與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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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巨牆投下的陰影裏,賽豆豆將最後一捧碾碎的鹽晶,仔細灑在攤開的蟲屍上。
這些變異綠甲蟲的屍體,在烈日的暴曬和鹹鹽的析出下,失去了猙獰的形態,變得幹癟焦黑,散發出一種混合著鹹腥,與奇異焦香的刺鼻氣味。
周圍,是熱火朝天的景象:
婦孺們用簡陋的石杵木槌,小心地將曬得酥脆的蟲屍,敲打成更易保存的碎塊;
漢子們則將這些碎塊,裝入用藤蔓纖維編織的、密不透風的厚實麻袋裏,層層疊疊地碼放在,陰涼通風的棚子裏麵。
“豆豆姐,這…這玩意兒真能吃?”一個半大孩子狗剩,捏著鼻子,看著手裏一塊黑乎乎的蟲幹碎塊,小臉皺成一團。
豆豆直起身,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手腕上包紮的布條,滲出點點暗紅。
她拿起一小塊蟲幹,毫不猶豫地放進嘴巴裏,用力咀嚼起來。嘎嘣脆響中,一股濃烈的鹹鮮味,混合著難以言喻的蛋白質焦香,在她的口腔彌漫開來。
“是能活命的東西,毒不死人。”
她咽了下去,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比那樹皮草根,可是強了百倍!王嬸,記好了,每人每天定量,不許貪多!春娘姐,熬粥湯時,放幾塊進去,提鮮,也頂餓!”
“哎!好嘞!”負責登記的婦人連忙應聲。
光幕上,【救助值】隨著蟲幹加工線的建立和穩定供應,正緩慢而堅定地爬升:【+62】、【+63】…
雖然離“豐饒空間”升級所需的龐大數字,還很遙遠,但是自己至少為這廢墟上的數千人,提供了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蛋白質保障。
就在這時候,一陣異樣的喧嘩聲,從村口方向傳來,打破了這緊張有序的勞作氣氛。
那喧嘩聲中,夾雜著難以置信的驚呼、壓抑的哭泣,還有一種…久別重逢的狂喜?
豆豆的心頭一緊。
她快步走向藤牆內側,那新搭建的簡陋了望台。
王錘子已經站在上麵了,他的臉色古怪,指著村口方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豆…豆丫頭…你看!”
豆豆攀上了望台,順著王錘子指的方向望過去。
村口那一扇用粗壯藤蔓,和焦木捆紮而成的沉重寨門,此刻竟被從外麵緩緩地推開了!
煙塵彌漫中,一支龐大的隊伍,出現在視野裏。
打頭的,是數十名青衣短打、神情精悍的護衛,腰佩長刀,行動間,帶著訓練有素的肅殺之氣。
他們簇擁著幾輛寬大又華麗的馬車。
拉車的馬匹,膘肥體壯,毛色油亮,與杏花村那些瘦骨嶙峋、傷痕累累的馱馬,形成天壤之別。
最引人注目的,是隊伍中間,那一輛最為華貴的四輪馬車。
車簾掀開,一個身著錦緞長袍、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須的中年男子,在一個小廝的攙扶下,緩緩地走了下來。
他的右腿似乎有一些不便,落地時微微地踉蹌了一下,但是很快便站穩了身形,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眼前藤蔓纏繞、廢墟遍布的杏花村,眉頭微蹙,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爹…爹?!”一聲難以置信、帶著哭腔的嘶喊,從豆豆身後響起!
豆豆猛地回頭!
隻見簫景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離了望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他風塵仆仆,一身玄衣,沾滿塵土,顯然剛剛經曆長途跋涉,剛剛歸來。
此刻,他整個的人,如同被釘在了原地,俊美的臉上,血色褪盡,死死地盯著村口那個錦袍男子,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震驚、狂喜、痛苦和難以置信!
“景軒?你…你何時回來的?”豆豆驚問。
“剛剛。”簫景軒朝她點了一點頭。
然後他猛地推開身前擋路的村民,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下了了望台,朝著村口狂奔而去!
“爹——!”那一聲呼喊,撕心裂肺,仿佛是穿透了整個廢墟!
豆豆的心沉了下去。
簫老爺!那個傳聞中,早已葬身火海、屍骨無存的簫老爺!竟然活著回來了!
而且,看這架勢,簫家…這是舉族歸來?!
接下來的日子,杏花村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平靜被徹底打破了。
簫家帶來的龐大力量,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運轉起來。
一車車嶄新的青磚灰瓦、上好的梁木、甚至還有帶著琉璃窗欞的門窗,源源不斷地從外界運入。
原本屬於簫家老宅、如今隻剩斷壁殘垣的那一片焦土上,迅速被清理幹淨。
打樁的號子聲、鋸木的刺啦聲、瓦匠的敲擊聲,日夜不息。
僅僅是短短兩個半月!
一座比原來更加氣派、更加堅固的青磚黛瓦大宅,如同變戲法一般,在杏花村的廢墟之上,拔地而起!
高牆深院,飛簷鬥拱,朱漆大門上,鑲嵌著鋥亮的新銅釘,在藤蔓巨牆的陰影下,散發著格格不入的富貴與威嚴。
簫老爺,不,現在該稱簫員外了,成了杏花村實際上的“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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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拄著紫檀木的拐杖,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巡視著自己的新宅,偶爾會“紆尊降貴”地走到藤牆邊,看看村民的勞作,目光掃過,那一些堆積如山的蟲幹麻袋,和初具規模的藥圃時,眼底深處,會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
“豆豆姑娘,”一日,簫員外叫住了,正在藥圃查看蛇舌蘭長勢的豆豆,臉上帶著溫和卻疏離的笑意: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非你在此地勉力支撐,景軒又不在,我簫家這祖宅根基,怕是真要湮滅了。”
豆豆微微地躬身,不卑不亢:“簫員外言重了。豆豆隻是做了該做之事。”
“嗯,真的是一個明事理的孩子。”簫員外點點頭,拐杖點了一點藥圃裏長勢喜人的草藥:
“這一些藥草,品相不錯,倒是個好營生。隻是…”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關切”。
“這蟲幹之物,終是粗鄙,難登大雅之堂。我簫家在府城有幾處糧行,若豆豆姑娘願意,老夫可派人運些正經米糧過來,按市價…嗯,按平價給鄉親們,也好過日日以此物果腹。”
豆豆的心中冷笑。
平價?在這大災之年,簫家的平價,恐怕也是村民無法承受的天價!
這看似好意,實則是想用糧食掐住村民的命脈,進而掌控整個杏花村!
她麵上不動聲色,淡然回道:“多謝員外好意。隻是村民已習慣此物,且能自給自足,不敢再勞煩員外破費。”
簫員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他深深地看了豆豆一眼:
“也罷。豆豆姑娘有主見。”
他頓了一頓,目光投向遠處,王錘子正在調試的弩機:
“聽說那弩機,也是出自姑娘指點?倒是精巧。隻是守村護院,終究是下策。老夫已修書與州府,言明此地災情已穩,請官府派兵駐防,護佑一方平安。屆時,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也就不需要了。”
豆豆的心頭,警鈴大作!請官府駐防?這是要把杏花村重新納入官府的掌控!簫家是想借官府之力,名正言順地,摘取她和村民們浴血守護的果實,甚至可能將藤牆、藥圃、蟲幹之利,盡數收入囊中!
“官府?”豆豆的聲音冷了下來:
“不知員外可還記得,三個月前,張汝貞張侍郎,可是帶著兵部調令和數百精兵,要‘征糧’入村的!若非蟲潮突發,後果如何,員外當比豆豆更清楚!官府之兵,是護佑,還是催命?”
簫員外被噎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但很快被掩飾過去,他幹笑兩聲:
“此一時彼一時。張侍郎…那是誤會。老夫自有分寸。豆豆姑娘,好自為之。”說完,拄著拐杖,在隨從的簇擁下,轉身離去。
豆豆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簫家的回歸,帶來的不是庇護,而是更深的危機!
光幕上,【救助值】的攀升,似乎都變得滯澀了幾分。
更大的麻煩,接踵而至。
蟲幹加工點,原本是村民最重要的食物來源。
可是自從簫家大宅落成,簫家帶來的那些仆役護衛們,仗著主家勢大,開始肆無忌憚了。
“喂!老東西!手腳麻利點!爺們兒等著下酒呢!”
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簫家護衛頭目趙三,一腳踹翻了一個正在敲打蟲幹的老漢,李老栓的籮筐。
黑乎乎的蟲幹碎塊,撒了一地。
“你…你們…”李老栓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趙三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趙三叉著腰,唾沫橫飛:
“你知道爺們兒是誰嗎?簫員外府上的!吃你們點蟲幹,又怎麽了?那是看得起你們!趕緊的,給爺裝一袋子,要最幹的!磨磨蹭蹭,小心吃鞭子!”
周圍的村民敢怒不敢言。
王錘子提著鐵錘,就想衝上前去,被幾個相熟的漢子,死死地拉住:“錘子哥!忍忍!咱們惹不起啊!”
趙三得意洋洋,指揮著手下,如同土匪一般,強行從加工點上,扛走了一整袋上好的蟲幹。
負責登記的婦人春娘,看著賬簿上被強行劃掉的數量,心疼得直掉眼淚。
藥圃那邊也不安寧。
王采薇正小心翼翼地娘,給幾株珍貴的蛇舌蘭幼苗澆水,一個穿著綢衫、油頭粉麵的簫府管事,帶著兩個小廝,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
“哎呦,這草長得不錯嘛!”管事捏著嗓子,用扇子指指點點,
“我們老夫人這幾日心口疼,聽說你這兒有種什麽…蛇舌蘭?專治這個?趕緊的,挖幾株最好的,連根帶土,送到府上去!動作快點!”
“不行!”王采薇急了,張開雙臂護住藥苗,“這是豆豆定下的救命的藥!還沒長成呢!不能挖!”
“嘿?給你臉不要臉?”管事三角眼一翻,厲聲道,
“簫員外家的老夫人要用,那是你們天大的福氣!挖!給我挖!連這一片土一起鏟了!我看誰敢攔!”
兩個小廝擼起袖子就要動手。
“住手!”一聲清冷的斷喝響起來。
豆豆帶著張莽和幾個民鞘軍士兵,快步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冰冷地看著那個管事:“藥圃有藥圃的規矩。誰要用藥,拿工分來換。強取豪奪,壞我杏花村的規矩,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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