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荊棘紅妝
字數:4050 加入書籤
藤蔓巨牆上,不知何時,纏繞上了大簇大簇怒放的深紅色藤花,碗口大小,層層疊疊,在正午的陽光下,流淌著絲絨一般的光澤,散發出一種清冽微辛的異香。
廢墟被盡可能地清理,焦黑的土地上,鋪上了厚厚一層新采的、帶著露水的蕨類植物。
簡陋的窩棚前,都掛上了用曬幹的藤花,和蟲蛻殼串成的“紅簾”。
空氣裏彌漫著藤花的異香、蟲幹的焦香、還有大鍋中熬煮的、加了野菜和蟲幹碎的“喜湯”的濃鬱香氣。
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喜慶,卻充滿了劫後餘生、在廢墟之上野蠻生長的生命力與喜悅。
賽豆豆站在鹹水井旁,臨時搭建的“梳妝棚”裏。
身上沒有鳳冠霞帔,隻有一件漿洗得發白、卻用茜草根汁液,仔細染成深紅色的粗布衣裙,
腰間束著王采薇連夜用藤蔓纖維編成的、綴著幾顆打磨光滑的綠色蟲甲片的腰帶。
烏黑的長發,被春娘靈巧的手挽起,插著幾朵新鮮的深紅藤花。
她臉上脂粉未施,唯有手腕上,那道為救苗苗留下的淺粉色疤痕,被一條細細的、同樣染紅的麻布帶小心地係住,像一枚獨特的印記。
光幕在眼前微微閃爍:【救助值:+88】。數值的攀升,來源於村民自發參與婚禮籌備的熱忱,來源於蟲幹新銷路打開,帶來的安定,更來源於這場婚禮本身所象征的——
在這片被血與火反複淬煉的焦土上,新生的、不容摧毀的希望。
“豆豆姐,真好看!”春娘眼眶微紅,替她理了理鬢邊的藤花。
王采薇端著一小碗搗爛的藤花汁:“來,點上。”她用指尖蘸了深紅的花汁,輕輕點在豆豆的眉心。
一點朱砂,襯得她清亮的眼眸更加堅定。
外麵傳來震天的喧鬧和歡笑聲。
王錘子正指揮著幾個漢子,將一架用焦黑老槐木芯精心打造、纏滿了新鮮藤蔓和紅花的巨大弩機,推到了村中心清理出的空地上。
這架猙獰的戰爭機器,此刻披紅掛彩,成了這場獨特婚禮最硬核的“禮炮”。
“吉時快到啦!”張莽洪亮的聲音穿透喧鬧,他換上了一身洗刷幹淨的舊皮甲,腰杆挺得筆直,如同最忠誠的衛兵,守在“梳妝棚”外。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拔高的、帶著明顯倨傲的通傳聲,突兀地壓過了喜慶的喧嘩:
“簫府簫員外——到賀——!”
喧鬧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瞬間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村口。
隻見簫員外一身嶄新的寶藍色綢緞長衫,拄著那一根紫檀木拐杖,在管家和幾名麵無表情的護衛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
他臉上掛著一絲極其勉強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披紅掛彩的弩機,掃過歡笑的村民,最終,定格在鹹水井旁的“梳妝棚”上,眼底深處,是毫不掩飾的冰冷與厭憎。
他的到來,像一塊寒冰投入了滾燙的油鍋。喜悅的氣氛,一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警惕、鄙夷和無聲的憤怒。
王錘子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張莽不動聲色地挪了一步,更嚴密地擋在棚前。
豆豆深吸一口氣,撩開簡陋的布簾,走了出來。
深紅的布裙,烏黑的發,眉心一點朱砂,手腕係著紅綢。
她站在廢墟之上,陽光穿過藤蔓巨牆的縫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如同披著一件無形的戰甲。
她的目光平靜地迎上,簫員外那充滿壓迫感的審視,沒有絲毫怯懦。
“簫員外大駕光臨,杏花村蓬蓽生輝。”豆豆的聲音清晰而平靜,聽不出喜怒。
簫員外幹笑兩聲,拐杖在地上頓了頓:“豆豆姑娘大喜,老夫…豈能不來?”
他的目光掠過豆豆,落在她身後簡陋的棚子上,帶著一絲刻意的挑剔,“隻是,這婚儀之地,未免…過於簡樸了些。若在老夫府上操辦,斷不至於如此寒酸。”
“簫員外府邸華美,豆豆高攀不起。”豆豆淡淡道,“這廢墟焦土,藤蔓高牆,是景軒與我並肩血戰之地。在此成禮,心之所安。”
簫員外眼角抽搐了一下,那“並肩血戰”四個字,像針一樣刺在他心頭。
他強壓下怒意,擠出一絲更假的笑容:“好,好,年輕人自有主張。老夫今日前來,一是賀喜,”
他朝身後的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捧上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薄禮一份,聊表心意。”
紅布揭開,裏麵是兩匹上好的杭綢,顏色鮮豔,在周圍粗布麻衣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
“二是,”簫員外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景軒乃我簫家嫡子,他的婚事,豈能如此草率於野地?縱是再簡陋,這天地高堂之禮,祖宗見證之儀,總不可廢!老夫忝為其父,今日便在此,親自為你二人主婚!以正禮法!”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主婚?以父之名?在剛剛被他挖斷防洪溝引來蟲潮、又試圖強奪村民活路的廢墟上,為被他親手逼到對立麵的,兒子主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更是赤裸裸的示威和羞辱!
他想用這所謂的“父權”和“禮法”,強行將這場屬於杏花村新生的婚禮,納入他簫家的掌控,在眾人心頭再壓上一座大山!
王錘子氣得胡子直抖,剛要開口怒斥,卻被豆豆一個眼神製止。
豆豆看著簫員外,那一張虛偽又強硬的臉,忽然笑了。
那笑容清淺,卻帶著洞悉一切的明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
“員外要主婚?”豆豆的聲音依舊平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上前一步,從春娘手中接過兩卷,用粗糙樹皮紙寫就、按滿了村民鮮紅手印的“婚書”。
她將其中一卷,遞給剛剛走到她身邊、一身同樣漿染成深紅粗布短打、俊美的麵容,在陽光下顯得有些緊繃的簫景軒。
然後,豆豆拿著另一卷婚書,走到簫員外麵前,雙手奉上。
“既然員外要主婚,行天地高堂之禮,那便請員外,在此婚書上,以父親之名,落印為證!”
她的目光清澈而銳利,直直地看著簫員外的眼睛:
“更要請員外,用您當初下令挖斷防洪老溝、引動蟲潮禍亂一方的那一隻手,沾上這杏花村鹹水井中,飽含血淚與不屈的朱砂印泥,親手按下這個印!”
“讓這廢墟焦土,讓這藤蔓高牆,讓這滿村曾命懸一線、又掙紮重生的鄉親父老,讓那無數葬身蟲腹的亡魂…都清清楚楚地看著!看著您這位父親,如何用這隻手,為您的兒子和您口中的‘禍亂之源’,落下這婚約的見證!”
字字如刀!句句誅心!
喜歡無饑之邦不喂豺狼請大家收藏:()無饑之邦不喂豺狼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