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昏迷的豆豆,人心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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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用手!輕一點!像抱你婆娘生娃一樣!給老子穩住了!”王錘子暴躁的吼聲如同炸雷,壓過了混亂。
他正半跪在另一個半露的黑陶罐旁,粗壯的手臂肌肉虯結,正小心翼翼地,用雙手環抱著罐身,一點點,將它從鬆動的泥土裏,拔拉出來。
他的臉上、胳膊上,被飛濺的碎石和毒液,腐蝕出好幾道血痕,卻渾然不覺,全神貫注。
旁邊的兩個漢子,一個拿著破門板擋在前麵,一個掄舉著鐵鍬,緊張地盯著王錘子的動作,準備隨時應對不測。
“姐…姐…”苗苗細弱如蚊蚋的哭泣聲,鑽進豆豆的耳朵,像一根針紮在心上。
她努力地想睜開眼睛,想摸摸妹妹的頭,眼皮卻重若千斤。
隻有頸脖間,那一枚玉佩傳來的、越來越微弱的滾燙感,如同附骨之蛆,提醒著她,另一個生命的垂危。
高長貴村長拄著拐杖,在彌漫著硝煙、毒霧和血腥氣的廢墟裏,踉蹌奔走,嘶啞地指揮著,還能動彈的人:
“快!把受傷的人抬到通風的地方!離…離地窖遠一點!找水!找能擦洗的水!那毒…毒液沾上,要爛皮爛肉的!”
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後怕,看向被死死壓住、昏迷不醒的豆豆時,渾濁的老眼裏,更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一個負責清理死士殘骸的漢子,捂著口鼻,用木棍撥開一灘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綠色肉泥時,突然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肉泥裏麵,混雜著幾隻,同樣被炸得稀爛、卻異常碩大的老鼠屍體!
這些老鼠的皮毛上,赫然沾染著大片大片幽綠色的、如同黴菌一般的詭異斑點!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一些斑點,似乎還在微微地蠕動!
“瘟…瘟疫!是瘟疫耗子!”漢子嚇得魂飛魄散,丟掉木棍,連滾爬爬地後退,淒厲的叫聲,劃破了短暫的混亂。
“簫家糧倉裏的耗子!帶著毒!帶著瘟病啊!”
這一聲嘶喊,如同在滾油裏,潑進一瓢冷水!
剛剛經曆過爆炸和屍毒驚嚇的人群,一瞬間被更深的、源自骨髓的恐懼,攫住了!
鼠疫!在這個缺醫少藥、朝不保夕的饑荒年,這比任何的刀兵,都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
“老天爺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跑!快跑啊!”
“豆丫頭!豆丫頭怎麽辦?苗苗還在裏麵呢!”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剛剛凝聚起的一點點秩序,眼看就要再一次崩潰。
“都他娘的給老子站住!慌什麽慌!”
王錘子抱著那一個,好不容易挖出來的完整火雷罐,如同抱著一個隨時會爆開的祖宗,額頭青筋暴跳,朝著騷亂的人群怒吼道:
“跑?你們往哪裏跑?外麵是等著收救命稅的衙役,還是有等著抓人的王妃走狗,誰要想死得快的話,你們就趕快跑!”
他這一吼,帶著屍山血海裏滾出來的煞氣,暫時鎮住了一些騷動。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火雷罐,交給旁邊一個還算穩重的漢子:“抱穩了!離人遠一點!找一個大坑埋深了!”
然後,大踏步走到那個嚇得癱軟的漢子麵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銅鈴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你看清楚了?耗子的身上有綠毛?”
“看…看清楚了!綠幽幽的!還會動!”漢子的牙齒打著顫。
王錘子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鬆開那漢子,走到那一灘惡心的殘骸旁,忍著強烈的嘔吐欲,用腳尖小心地撥弄開,幾塊碎肉,果然看到了,那幾隻皮毛沾著詭異綠斑的,碩鼠殘屍。
他的眉頭擰成了死結。
簫家糧倉的鼠患…屍毒…瘟疫…這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史王妃的毒計,一環扣著一環!為了她的目的,不僅要他們的命,是還要讓他們在絕望中腐爛!
“錘子哥!豆豆姐…豆豆姐流了好多血!按不住啊!”
旁邊的春娘帶著哭腔的呼喊傳來,聲音充滿了絕望。
王錘子猛地回頭。
隻看見被那漢子死死地壓住胸口的豆豆,臉色已經由蒼白,轉為一種死氣的灰敗,嘴角還在不斷地溢出鮮血。
春娘用來堵傷口的布條,已經完全被血浸透,鮮紅的血液,甚至順著她的指縫,不斷地滲出,滴落在焦黑的泥土上。
而豆豆的手腕間,那一根褪色的紅繩,在鮮血的浸染和劇烈的掙紮摩擦下,邊緣似乎有些破損,隱隱約約露出內裏,一點不同於表麵的、暗金色的奇異絲線!
“讓開!”王錘子幾步就了衝過去,推開一個個手足無措的婦人。
他撕下自己相對幹淨的裏衣下擺,揉成一團,替換下春娘的手中,那一塊完全失效的血布,用蒲扇一般的大手,帶著一股狠勁,死死地、重新壓在豆豆胸前的傷口上!
巨大的力量,甚至讓昏迷中的豆豆,都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好好地按住!往死裏按!”王錘子對著那個漢子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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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驚惶的人群,最終落在高長貴的身上:
“高老頭!村裏還有沒有藏著的老參?吊命的!或者止血的土方子!快想!豆丫頭要是沒了,咱們全都得玩完!”
高長貴被他吼得一哆嗦,枯槁的臉上,滿是焦急和茫然:“老參…早…早幾年就沒了啊…土方子…土方子…”他急得直拍大腿。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和絕望中,誰也沒有想到。
在那遙遠的北疆,那破舊的軍營氈房裏,一直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簫景軒,身體突然極其輕微地、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他那一雙緊閉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劇烈地轉動。
脖頸間,那枚與豆豆一對的、同樣帶著裂璺的玉佩,在無人看見的衣襟下,正散發出極其微弱、時斷時續的溫潤光芒,仿佛在與主人垂危的生命,做最後的呼應。
他幹裂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似乎想發出什麽聲音,卻最終隻溢出一絲,微弱到極致的血沫。
而此刻,在豆豆因劇痛和失血,而徹底陷入黑暗的意識深處,那片熟悉的、無邊無際的純白空間,再一次降臨。
那裏沒有焦糊味,沒有血腥氣,沒有哭喊聲和爆炸聲。
隻有絕對的寂靜,和虛無的空曠的白色。
在這一片純白之中,一個模糊的、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女性虛影,如同水中的倒影,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她的麵容看不真切,卻帶著一種悲憫眾生的神性。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間的阻隔,落在了昏迷的賽豆豆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了豆豆那一根被鮮血浸染、隱約露出暗金色絲線的腕間紅繩之上。
隻看見那虛影,緩緩地抬起手,仿佛隔著無盡的虛空,輕輕地撫過那一根紅繩。
一個空靈、悠遠、仿佛來自亙古歲月的聲音,直接在豆豆混沌的意識中響起來:
“孩子…你選的‘人心博弈’…從來都是…與神的對賭啊…”
那聲音帶著無盡的歎息,如同命運的箴言,在這一片純白的死寂中回蕩,然後緩緩地消散。
那虛影也隨之變得透明,最終與純白融為一體,仿佛從未出現過。
而在這片意識空間之外,在杏花村死寂的廢墟邊緣,在鉛灰色壓抑的天幕之下,一陣沉重、冰冷、帶著絕望回音的金屬拖拽聲,由遠及近,如同死亡的喪鍾,清晰地敲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上。
“嘩啦…嘩啦…嘩啦啦…”
那是幾百副精鐵鐐銬,相互碰撞著、摩擦著地麵,發出來的聲音!
一隊隊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青壯男人,在手持皮鞭、腰挎鋼刀的官差驅趕下,如同牲口一般,被沉重的鎖鏈串聯著,正一步一步,踏著焦土,朝著杏花村的方向,緩緩地逼近!
他們就是“救命稅”征來的“丁”!
是史王妃“慈航計”中,送往北邙山火器營的一批“火工”祭品!
那鎖鏈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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