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通過鬼水門，源源不斷地運入了天門關內。
    盡管過程依舊充滿艱險，簫景軒的拚命維護，還需要墨塵不時以殘餘的玄晶之力，配合豆豆恢複少許的生機之力維持通道，但是希望的火種已然播下。
    關內的軍民因此而士氣大振，炊煙再一次嫋嫋升起，雖然依舊是稀粥寡湯，但是至少能夠吊住性命。
    傷兵營裏，也因為有了些許糧食，和苗苗的指引，找到一些零星的草藥，絕望的氣氛，被一絲微弱的生機驅散了。
    然而，表麵的緩和之下，暗流卻愈發地洶湧了。
    是夜，風雪暫歇，一輪冷月孤懸在寂寥的天上，將清輝灑在銀裝素裹的關城牆上，讓人覺得世界是一派靜好。
    指揮所內，炭火燒得正旺，趙天德與幾位將領，在商議著如何利用鬼水門通道，籌劃一次針對北狄圍城部隊的反擊。
    簫景軒因連日的奔波勞累，被強製安排在一旁的耳房裏休息，豆豆和苗苗也在隔壁安睡。
    墨塵卻並未參與軍議，他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關牆之上，負手而立，望著遠處北狄大營連綿不絕的輝煌燈火，目光深邃如深淵，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更深一層的東西。
    寒風卷起他青衫的下擺，獵獵地作響。
    “跟了這麽久，還不現身嗎？”墨塵忽然開口說道，聲音平淡，卻清晰地傳入了身後某個陰影角落。
    那個陰影一陣子蠕動，隨即一個穿著夜不收的服飾、但是身形略顯佝僂的老兵，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布滿風霜，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銳利。
    “墨長老，好敏銳的靈覺啊。”老兵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
    墨塵緩緩地轉過身去，看著那老兵，臉上沒有任何的意外之色：
    “‘隱星’庚七？沒有想到啊，‘星火’竟然將釘子埋到了北境邊軍，最精銳的夜不收陣營裏麵，真的是好手段。”
    被稱為庚七的老兵笑了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有一些詭異：
    “長老謬讚了。比起長老您叛出天機閣，投身這紅塵濁世，攪動風雲的大手筆來，屬下這一點微末伎倆，實在不值得一提啊。”
    墨塵的眼神一冷：“叛出？哈哈。我墨塵行事，何須向那一幫隻知道龜縮山中、妄測天機，卻罔顧蒼生的老朽們解釋？倒是你們，‘星火’勾結北狄，泄露軍機，導致使天門關險些陷落，將數萬軍民瀕臨死境，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燎原之火’？燒的是敵國，還是我中原故土的根基？！”
    庚七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收斂了，語氣也變得異常的生硬：
    “長老何必惺惺作態呢？您此番前來北境，當真隻是為了救這區區一座邊關，這幾萬條螻蟻一般的性命？您千方百計地接近那一位身負‘豐饒’之力的賽豆豆，以及那來曆不明的小女孩，甚至不惜擅自動用‘雲麾令’和‘天機指’，打開鬼水門，難道就沒有別的圖謀了？”
    他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墨塵說道：“據閣中殘卷記載，‘源生之核’散落天地人間，其力量可滋養萬物，亦可……重啟輪回！那賽豆豆與‘源生之核’關聯匪淺，那小女孩更是身具異象！長老您，莫非是想借她們之手，找到並掌控‘源生之核’，行那逆天改命之事？！這與我們‘星火’追尋力量、重塑乾坤的理念，有何不同？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墨塵靜靜地聽著，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明暗不定。
    半晌，他才緩緩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說不清楚的意味：
    “逆天改命？重塑乾坤？庚七，你們‘星火’，還有天機山上那一幫老家夥，都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這一方天地了。”
    他抬頭望向那一輪冷月，語氣變得悠遠而深沉：
    “天機閣自從誕生以來，已經窺測天機數百年了，看到了什麽？是王朝興替，是生靈塗炭，是周而複始的絕望！‘星火’自以為掌握了力量，就能打破循環，改變所想改變的，卻不知道，隻是墜入另一個更大的輪回！王帥臨終之前，將‘雲麾令’交付於我，囑托我照拂的，並非是哪一家一姓的江山，而是這北境之地，這一線……可能跳出宿命的‘變數’！”
    “我管他什麽變數，喲，你，你如此自恃清高，誰知道你內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詭計呀。”庚七也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墨塵聞言，他的目光陡然銳利，如同實質一般刺向庚七：
    “賽豆豆身上的‘豐饒’，苗苗那孩子的‘靈體’，乃至這被圍困的天門關，都是這一盤死局之中，意外出現的‘變數’！我要做的，不是掌控，不是利用，而是守護這一線可能！讓這天地，看看不一樣的結局！這，才是我墨塵離開天機山的初衷！”
    此時此刻，庚七被墨塵的目光和話語所懾，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臉上陰晴不定：
    “實在是荒謬絕倫！虛無縹緲的變數，豈能抵得過實實在在的力量！長老，您既然執迷不悟，那就別怪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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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音未落，右手猛地一揚起來，數點寒星，如同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地射向墨塵周身的大穴！
    同時，他的左手在腰間一抹，一道詭異的、帶著磷光的信號火箭，衝天而起，在夜空之中炸開一朵毫不起眼的綠色火花！
    “冥頑不靈！”墨塵冷哼一聲，身形不動，手中的鐵尺已然揮出，尺影如山，精準無比地將所有的暗器磕飛！
    然而，庚七那磷光信號火箭，已然發出去了！
    幾乎在信號亮起的一瞬間，關牆之下，靠近鬼水門方向的陰影裏，驟然爆發出數道強橫的聲息！
    五名穿著各式服裝、卻統一蒙麵、眼神狠戾的高手，如同鬼魅一般躍上了關牆，直撲墨塵而來！
    墨塵看其身手和功法路數，赫然都是“七殺殿”的餘孽！他們顯然早就已經潛伏在關內，隻等信號一發！
    與此同時，遠處的北狄大營，戰鼓聲轟然擂響了起來！
    無數的火把亮起來了，如同移動的火海，伴隨著震天的喊殺之聲，向著天門關，發起了猛烈的夜襲！
    而且，主攻方向，赫然就是防禦尚未完全鞏固的鬼水門區域！
    裏應外合！這才是“星火”與北狄真正的殺招！
    他們不僅要除掉墨塵這個變數，更是要趁鬼水門的防線未穩，一舉攻破天門關！
    “敵襲！！”
    “守住鬼水門！！”
    關牆上一瞬間警鈴大作，廝殺聲、兵刃碰撞聲、呐喊聲震耳欲聾！
    那五名七殺殿的高手，顯然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個個招式狠辣，快如閃電，卻又配合默契，一下子就將墨塵團團地圍住，攻勢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猛烈！
    “快快保護墨先生！”剛剛被驚醒的簫景軒，聽到動靜，飛快地持劍衝上關牆，見此情狀目眥欲裂，立刻加入戰團，立馬與一名七殺殿高手，廝殺在了一起。
    李莽也帶著親兵，奮力地抵擋著攀牆而上的北狄士兵，鬼水門區域一瞬間成了血腥的絞肉場！
    墨塵麵對四名高手的圍攻，鐵尺舞動，把星羅尺法施展到極致，尺風呼嘯，竟隱隱有風雷之聲傳出來！
    他每一尺都妙到毫巔，總能夠於箭不容發之際化解危機，甚至反傷敵人！
    但是那四名高手也極為難纏，悍不畏死，死死地將他纏住，不讓他有機會，去支援岌岌可危的鬼水門防線。
    庚七則趁亂退到陰影之處，冷冷地看著被圍攻的墨塵和陷入苦戰的守軍們，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獰笑。
    在他看來，今日此時計劃已經如期完成，墨塵必死無疑，天門關也必破無疑！
    然而，就在鬼水門防線，即將被北狄精銳突破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柔和的、卻帶著不容侵犯威嚴的翠綠色光柱，陡然地從關內傷兵營的方向衝天而起！
    光柱之中，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模糊的古樹虛影，枝葉搖曳，散發出磅礴的生機！
    原來那個是豆豆發出來的！
    她在極度危機和關城存亡的刺激之下，體內那沉寂的係統，與“源生之核”的共鳴，被強行激發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雖然她的本人可能都無法完全控製這一股力量，但是這一股浩瀚的生機之力，如同溫暖的潮水一般，一瞬間席卷了整個鬼水門區域！
    正在猛攻的北狄士兵，被這綠光一照，動作莫名地一滯，仿佛體內的凶戾之氣，都被淨化了幾分。
    而關內的守軍，則感到一股暖流湧入身體，疲憊稍減，士氣大振！
    更神奇的是，鬼水門附近，那一些被戰火摧殘、早就已經枯萎的雜草灌木，在這生機之力的滋養之下，竟然瘋狂地生長起來，就如杏花村村牆的藤蔓一樣，交織成一道道綠色的障礙，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北狄士兵的衝鋒！
    這突如其來的異象，讓戰場出現了一刹那的凝滯！
    墨塵抓住這一稍縱即逝的機會，眼中的星芒爆射，鐵尺之上，陡然綻放出刺目的光芒！
    “星隕！”
    他低喝一聲，鐵尺化作一道流星，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一瞬間穿透了兩名七殺殿高手的咽喉！
    包圍圈出現丁缺口！墨塵的身形快如電，掙脫出了戰團，直撲那一名，正在指揮北狄士兵猛攻鬼水門的狄將！
    “攔住他！”庚七在遠處驚怒地大吼道。
    但是為時已晚！墨塵如同虎入羊群，鐵尺所向，擋者披靡，一瞬間就殺到了那一狄將的麵前，尺尖直點其眉心！
    那個狄將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舉刀來格擋，卻被鐵尺之上那蘊含的恐怖力道，連人帶刀一起震飛了出去，一口噴出一道鮮血之虹，眼見活不成了！
    主將一瞬間被陣斬了，沒有了指揮，北狄的攻勢為之一挫！
    “墨先生威武！！”關城上的守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士氣如虹！
    庚七見大勢已去，臉色鐵青，怨毒地瞪了墨塵一眼，身形一晃，便欲趁亂遁走。
    “請你留下來吧！”墨塵輕聲一笑，此等局麵，豈能放他離開，說著說著，鐵尺一下子脫手飛出，如同追魂索命一般，直接射向庚七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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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七感受到背後的一陣惡風襲來，頓時嚇得肝膽俱裂，拚命地向前一撲騰！
    “噗嗤！”鐵尺雖然並沒有命中其要害，卻也將他的大腿一下子洞穿，並將其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庚七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怎麽也動彈不得，被釘在那裏咒爹罵娘。
    而此時此刻，關內的援軍也陸陸續續地趕到了，逐漸穩住了鬼水門的防線。
    北狄夜襲，在墨塵的力挽狂瀾，以及簫景軒的拚死作戰之下，還有豆豆那意外爆發的生機之力的幹擾之下，終於被擊退了。
    關牆的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月光依舊清冷潔淨，那清純的光輝，照耀著這一片剛剛經曆慘烈廝殺，滿是猩紅色血流的戰場。
    墨塵走到被釘在地上的庚七麵前，拔出鐵尺，鮮血一瞬間就汩汩地湧了出來。
    他俯視著因痛苦和恐懼，而麵容扭曲的庚七，眼神冰冷說道：
    “你，回去告訴‘星火’的主事者，北境之事，我墨塵是管定了。好若再敢伸了爪子過來，來一隻，我剁一隻。滾！”
    他並未直取庚七的性命，而是留了他一條活口，回去通風報信。
    庚七如蒙大赦，強忍著劇痛，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墨塵獨立牆頭，望著北方依舊燈火通明的北狄大營，以及關內那已然消散的綠色光柱方向，眉頭微蹙。
    豆豆的力量覺醒，似乎比他預想的要更快，也更不受控製。
    而“星火”的滲透和北狄的攻勢，也絕對不會因此次失敗而停止。
    真正的風暴，遠未結束。
    他守護“變數”的道路，注定布滿了荊棘。
    而他的真實目的？
    那關於“跳出宿命”的追尋？
    也在這一場血與火的洗禮之中，也變得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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