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這一場地火驚變陰謀，雖然是被及時地挫敗，但是，此等事件留下來的陰影，卻如同北境永不消散的寒氣，滲透進天門關的每一寸磚石爍石，也重重地壓在豆豆的心頭。
    曹正淳的狠辣手段表明，朝廷的耐心是極其有限度的，而所謂的“調養”一段時日，也不過是暫時的緩兵之計。
    一旦他們認為時機成熟，或者是失去了耐心，他們哪裏還會遷就什麽調養不調養，自己和苗苗的命運，將是不堪設想。
    簫景軒已經被巧妙地調離了，豆豆相當於失去了最堅實的肩膀。
    墨塵的動機仍然是不明確，誰也不知道他的骨子裏，到底是想幹什麽。
    身邊已然是危機四伏，被動等待拖延，唯有死路一條。
    豆豆深知，必須主動做一些什麽事，來扭轉一下這看似無解的僵局。
    如果是硬抗朝廷，絕對的是螳臂擋車。
    那麽唯一的生機，就在於能夠展現出一種，讓朝廷覺得“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而且必須留在北境才能體現價值”的獨特作用。
    那麽，她的價值是什麽呢？自身的“豐饒”之力，已出現不受控製的苗頭，且懷璧其罪。
    “靈體”苗苗更是眾人覬覦的根源。
    那麽，剩下的，就是她在北境這一段時間，所展現出來的，與這一片土地、與這一些將士緊密相連的……“藥性”與“生機”。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的心中逐漸地清晰——
    她要創造出來一種，隻有在她的主導下，在北境這一片特定的土地之上，才能發揮最大效用，並且能夠惠及整個北境邊軍，甚至影響朝廷戰略的……
    “活藥”！
    這一日，豆豆主動求見趙天德和墨塵。
    指揮所內，盆中的炭火劈啪作響。
    趙天德看著眼前神色平靜，卻目光堅定的豆豆，心中感慨萬千。
    他在想，這個女人倒是奇特得可敬啊。
    墨塵則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語，耐心地等待著她說出下文。
    “趙將軍，墨先生，”豆豆開門見山說道。
    “朝廷的旨意，民女肯定是不敢違抗的。但是北境將士之苦，民女通過這一段時間的親身體查，感同身受。如今關內的傷兵們，雖然是因為雪骨草，暫時間得到了一些緩解，然而北境苦寒，凍瘡、傷寒、戰後心鬱之症，仍然是困擾將士、而且折損戰力之大患。”
    “你說得對啊，誰能抗旨不遵，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而且，我本人真的還是舍不得放你走呢，你走了，這裏的將士們，戰力真的是又會如之前一樣，不用北狄人來騷擾，就會自行折損一半！哎！”趙天德哀歎道。
    “的確是的，因為尋常的藥物，對於此處特殊的地域來說，效力將大打折扣，這也是這麽多年來，這裏不僅僅是朝廷的頭疼之處。而且以後，加上這樣越來越寒冷的天氣，還有現今周圍的北狄的死纏爛打，虎視眈眈，運輸上更加艱難了，難解根本的困難。”豆豆接著往下講。
    趙天德歎了一口氣道：“此事本將何嚐不知道啊？還有一條啊，朝廷撥付藥材不僅非常有限，北地自身的產出就更少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民女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或許是能夠解此困境。”豆豆語出驚人。
    “哦？”趙天德和墨塵聽聞喜上眉梢，都提起來了精神。
    豆豆繼續說道：
    “民女近日翻閱了一些古籍，結合自身的體悟，發現北境雖然苦寒，卻亦有蘊涵著獨特的藥性機理。譬如那耐極寒而生的雪骨草，其性至陰，卻可克寒毒。又比如關內常見的冰苔、耐冬草根，其性堅韌，蘊含此地風雪錘煉之生機。如若能夠以特殊之法，引動、調和這一些北地特有的藥材之性，或許是可以配製出來一種專門克製北境寒疾、並且能夠提振士氣、穩固心神的……‘北境護心散’。”
    “護心散？”趙天德疑惑道，“這與尋常的金瘡藥、驅寒散有何不同呢？”
    “不同之處在於，”豆豆的目光湛然。
    “此藥之引，需要借助北境獨特的地脈寒氣，與戰場殘留的肅殺之氣息，進行特別的‘淬煉’。其藥性方能與將士們，長期浸潤於此方天地所形成的體質完美地契合，達到最佳的效果。如果離開了北境這一片土地，離開了這關城的氛圍，藥效將十不存一。換而言之，此藥，乃是為北境邊軍專門‘量身打造’的‘活藥’！”
    “活藥？”墨塵的眼中精光一閃，首次開口說話了，“那你的意思是，此藥的煉製成功，都與這地域、甚至與……人，密切相關？”
    “正是這樣。”豆豆點點頭。
    “民女需要借助關城的地脈地氣，需要感知將士們的氣息，需要在這一片他們用生命守護的土地上，才能完成最後的‘藥性共鳴’。此藥如若練成，不僅可以解北境將士們的疾苦，更是能夠……凝聚軍心和士氣。”
    “那，如果真的是這麽奇特的活藥，那麽朝廷那邊更不會輕易地將你放手，讓我們獨自在這裏幹了。”墨塵說出了他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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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又拋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然而，如若能將此藥方，以及煉製之法獻於朝廷呢？”
    “獻給朝廷，朝中製藥高手如林，那你豈不是沒有你的事了？你沒有用處了，你還活得了命嗎？”
    “我是這樣想的，由朝廷專設藥坊於北境，專供邊軍，則北境防線穩固可期，陛下的聖明亦將廣澤邊陲。屆時，隻有民女才能夠使用這一點微末伎倆，能為國朝邊事略盡綿薄之力，方不負‘安國’之名，亦算全了陛下保全我等之心意。”
    此言一出，趙天德和墨塵都一瞬間明白了豆豆的意圖！
    她這是要玩一手釜底抽薪！
    她這不是要對抗朝廷，而是要“幫助”朝廷，幫助朝廷解決北境邊軍，最大的後勤難題之一：醫療保障！
    而且，她將製藥的核心關鍵，綁定在了“北境”這一片特定的土地和氛圍之上！
    如果朝廷想要得到這一種，能夠極大地提升邊軍戰鬥力、穩定軍心的“北境護心散”，就必須在北境設立專門的藥坊，就必須……讓她這個唯一的、能完成最後“藥性共鳴”的“藥引”，留在北境！
    這樣一來，她和苗苗，就不再是朝廷的眼中，需要極端地控製或者是清除的“異數”，而是變成了維係北境邊防安全的，重要一環的“技術核心”！
    她們的生死去留，就與北境邊軍的穩定、與朝廷的邊防大計，緊密地掛鉤了！
    如果曹正淳再想動她們，就得掂量掂量，動了之後，這“北境護心散”還能不能製成，北境邊軍，會不會因此而生出不祥的變故！
    這完全是一個陽謀！一個將自己的價值，與朝廷的核心利益捆綁在一起的、極其高明的陽謀！
    趙天德看著豆豆，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欽佩。這個村婦女子，竟然有如此的魄力和智慧！
    墨塵的嘴角，則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似乎對豆豆的選擇，也頗為讚賞。
    “此法……甚妙！”趙天德撫掌笑道。
    他作為邊關的主將，太清楚了，有一種能夠針對性地解決北境士兵常見病的特效藥，意味著什麽！
    “如若真的能夠成功，此乃北境將士之福，邊關穩固之基石！本將定當全力地支持你！”
    墨塵也緩緩地點頭道：“可以一試。需要什麽，盡管開口就是。”
    豆豆的心中一定，就知道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她立刻提出，除了向朝廷請示批準之外，還需要一些特定的北境藥材樣本、一間安靜，而且能夠引動地氣的製藥房她早已經通過“種子”感知到關內幾處地氣節點），以及……
    允許她在製藥期間，有限度地“感應”關城的氣息，和傷兵營的氛圍。
    這一些要求都合情合理，趙天德一一地應允。
    接下來的日子，豆豆變得異常地忙碌。
    她帶著苗苗苗苗的存在似乎也能安撫藥材中，某些躁烈的性子），在墨塵的暗中幫助之下，搜集各種北境特有的藥材，在選定的製藥房內，反複地試驗。
    她並沒有完全地依賴，腦海之中，那偶爾靈光一現的係統提示。
    更多的是憑借自己，那日益精進的藥性理解，無數次的失敗和總結。
    她將雪骨草的至寒之性作為君藥，以冰苔的堅韌生機為臣，輔以幾種耐寒草根的溫潤之性調和，再融入一點點，從傷兵舊繃帶上收集而來的、蘊含鐵血與煞氣的微量成分以此為引，建立與將士的“共鳴”）。
    這個過程極其繁瑣，對精神的消耗巨大。
    豆豆的臉色時常蒼白，但是她眼神卻越來越明亮。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在創造一種全新的、與這一片土地和這一群人血脈相連的特別的東西。
    而她之前布下的“種子”網絡，也在暗中發揮著作用。
    她通過那一些節點，更細微地感知著關城的地氣流動，調整著製藥的節奏；
    她也隱約地監控著，那剩下來的一名太醫孫太醫）的動向，確保他不會幹擾或者是破壞。
    終於，在經曆了數十次失敗之後，在一個北風呼嘯、星月無光的深夜，豆豆將最後一份藥引，投入藥爐，集中全部的精神，嚐試進行那最後的“藥性共鳴”。
    她閉上眼睛，意念通過“種子”網絡，連接著腳下的土地，連接著不遠之處，傷兵營裏，那一些堅韌的生命之火，連接著關牆之上，值守士兵警惕而堅定的氣息……
    【檢測到宿主進行高難度複合藥性調和……環境契合度評估：高……引動地脈寒氣……共鳴目標：北境邊軍群體的精神印記……】
    【正在嚐試進行‘地域性生命藥劑’合成……成功率：65……】
    藥爐中，原本翻滾的各色藥液，漸漸地趨於平靜，顏色融合，最終化作一種深沉內斂的暗青色膏體。
    它們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冰雪的清冷，與一絲鐵血暖意的複雜藥香。
    這看著似乎是成功了！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豆豆虛弱地癱坐在地上，臉上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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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趙天德和墨塵，以及被“請”來的孫太醫，共同見證了“北境護心散”的首次試用。
    一名因嚴重凍傷和心鬱，而奄奄一息的老兵，在敷上此藥並且內服少許之後，不過半日，凍瘡潰爛之處，便開始收斂，並且生長出來一層紅色的新肉芽。
    他原本灰敗絕望的眼神中，也重新煥發出了一絲光彩，甚至能夠掙紮著，說出來幾句含糊的感謝話語！
    這效果完全驚呆了在場的眾人！
    遠遠地超過了，現在正花費巨大的人力，財力，朝廷撥送而來的尋常金瘡藥和驅寒散！
    孫太醫仔細地檢查了那一些藥膏。
    還有那一名老兵，出現越來越好的神奇的轉變，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最終不得不承認，此藥對北境特有的寒疾，和兵士戰後的心傷，有著匪夷所思的奇效！
    而且，他還暗中取了一份樣品，回去分析了一下其中的成分，結果發現，離開那一間製藥房之後，藥效竟真的是開始緩慢地流失！
    豆豆所言非虛！
    這“北境護心散”，真的是一種離不開北境這一片特定土地的“活藥”！
    這一個消息，很快由趙天德以八百裏加急，連同樣品和豆豆的“請求”實為計劃），一同送往了京城。
    豆豆站在小院中，望著南方，她知道，自己投出的這一顆石子，必將在這一潭深水之中，激起巨大的漣漪。
    她將自己和妹妹的命運，與北境的安危，切實地捆綁在了一起。
    這是一場豪賭，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道。
    從此以後，她將不再是任人拿捏或者是要滅口的“異人”，或者是“囚徒”，而是北境的邊防體係之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安國夫人”。
    朝廷如若想北境真實地安穩，便需要確保她們姐妹的平安。
    而這一切，正是她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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