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地麵透過焦黑碳化的傷口傳來刺骨的寒意，混雜著濃重的鐵鏽、塵埃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陳舊血腥氣。陸謙殘破的身軀如同被丟棄的破麻袋，無聲無息地趴在黑暗裏。意識沉淪在無邊的虛無與劇痛交織的混沌中，唯有心髒深處那一絲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混沌枯榮之力，還在極其緩慢地搏動，證明著這具軀殼尚未徹底死去。
    “哢噠…哢噠…”
    那如同巨大齒輪緩緩咬合的規律聲響，從黑暗深處傳來，是這片死寂空間唯一的背景音，帶著一種冰冷、機械、永恒運轉的質感，敲打在陸謙沉寂的意識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幾天。時間的流逝在這裏變得模糊。
    一絲微弱的光線，似乎來自穹頂鑲嵌的某種冷光晶石，穿透了沉重的眼皮，將一片朦朧的光斑投射在陸謙模糊的視野裏。他艱難地凝聚著潰散的意識，每一次嚐試都伴隨著靈魂撕裂般的劇痛。身體依舊沉重得像一座山，連呼吸都牽動著千瘡百孔的肺腑，帶來火燒火燎的劇痛。
    蘇…芷…
    一個破碎的名字，帶著無盡的悲慟與刻骨的恨意，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燙穿混沌的意識迷霧！那個在暗河黃泉引中為他點燃生機、最終沉入冰冷河水的白衣身影，在瀕死的幻境中清晰浮現！
    “蘇芷——！！！”一聲無聲的嘶吼在他靈魂深處炸開！巨大的悲痛與不甘如同火山爆發，狠狠衝擊著瀕臨潰散的意誌！
    嗡——！！！
    就在這極致的情緒衝擊下，緊貼在他胸口的《枯榮經》真本，似乎感應到了主人靈魂深處那熾烈燃燒的求生與複仇之火，竟自發地、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一絲微不可察的混沌枯榮之力，如同被點燃的火星，艱難地從破碎的丹田廢墟中掙紮而出，極其緩慢地流淌過幾條尚未完全斷絕、被藤蔓殘留根須勉強連接的經脈！
    力量！雖然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絲力量的重新流動，如同給幹涸的河床注入了一縷活水！
    陸謙布滿血痂和焦痕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覆蓋在體表、早已枯萎剝落大半的暗綠藤蔓殘根，也隨著這絲力量的流動，如同冬眠的蛇被驚擾，極其緩慢地蠕動了一下，傳遞回一種冰冷而原始的觸感。
    能動！哪怕隻是動一下手指！
    這微小的動作，卻帶來了巨大的希望！陸謙強行壓下靈魂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將全部殘存的意誌，都集中在驅動這絲微弱的力量上。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操縱著提線，他嚐試著，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驅動著那根覆蓋著藤蔓殘根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屬地麵上摩擦。
    嘶…嘶…
    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摩擦聲，在死寂的地宮中卻格外清晰。指尖傳來金屬冰冷的觸感和凹凸不平的紋路。
    他在移動！雖然慢如蝸牛，但他在用自己的力量移動！
    這微不足道的進展，卻點燃了他心中求生的烈焰！他不再沉溺於痛苦，而是如同沙漠中瀕死的旅人，貪婪地汲取著每一絲恢複的力量。他嚐試著運轉《枯榮經》殘存的那點奧義，感應著周圍的環境。
    空氣中彌漫著稀薄卻駁雜的能量。有沉澱了不知多少年的塵埃死氣，有金屬散發出的微弱金行銳氣，甚至…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水汽？和…某種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煞氣？
    他驅動著藤蔓殘存的根須，如同最敏感的探測器，小心翼翼地探向地麵。根須刺入金屬地板的縫隙，汲取著其中蘊含的微弱金行精氣以及沉澱的塵埃死氣。能量極其稀薄駁雜，遠不如深淵死氣狂暴，但勝在相對“溫和”。在《枯榮經》混沌枯榮之力的艱難轉化下，一絲絲微弱的新生真氣緩慢地匯入丹田廢墟，滋養著那點微弱的火種。
    枯榮真氣一絲絲地積累。身體的劇痛依舊，但麻木感似乎在緩慢消退，對身體的感知也在一點點恢複。他嚐試著彎曲手臂，試圖撐起上半身。
    “呃…”僅僅抬起幾寸，斷裂的肋骨便傳來鑽心的刺痛，眼前陣陣發黑，手臂一軟，再次重重摔回地麵。汗水混雜著血水從額角滲出。
    失敗。但他沒有放棄。喘息片刻，再次嚐試。一次，兩次…每一次都隻抬起一點點，每一次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巨大的消耗。如同在泥濘中跋涉，每一步都無比艱難。
    不知嚐試了多少次，當體內新生的枯榮真氣積累到一絲相對可觀的量時，陸謙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起——！”
    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低吼！他猛地將積攢的所有力量瞬間爆發！覆蓋藤蔓殘根的左臂狠狠撐地，同時腰腹核心的藤蔓根須猛地收縮發力！
    哢嚓！劇痛傳來，似乎有斷裂的骨頭錯位了，但他終於成功地將自己的上半身，極其狼狽地撐離了地麵！
    視野豁然開闊！
    他身處一個巨大而空曠的金屬大廳之中。穹頂極高，鑲嵌著稀疏的、散發著慘白色冷光的晶石，如同黯淡的星辰，勉強照亮下方。地麵是某種暗沉的合金鑄造，布滿繁複而冰冷的幾何紋路，一直延伸向四周無盡的黑暗。巨大的、布滿銅綠和鏽跡的金屬立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支撐著穹頂，柱身上似乎銘刻著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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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的盡頭，隱沒在黑暗中的，似乎是一麵巨大的、緊閉的金屬巨門輪廓，門上同樣布滿玄奧的紋路。而那個持續不斷的“哢噠…哢噠…”聲，正來自巨門之後！
    更讓陸謙瞳孔驟縮的是，在大廳的角落、立柱的陰影裏，散落著一些形態奇特、早已腐朽風化的金屬構件殘骸，以及…幾具身披殘破甲胄、早已化為白骨的屍骸！那些甲胄的樣式古老而猙獰，絕非大胤王朝所有！骸骨大多殘缺不全，保持著臨死前搏鬥的姿態，顯然這裏曾發生過慘烈的廝殺！
    這裏…是一座塵封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遠古地宮！
    就在陸謙心神劇震，打量著這死寂而詭異的遠古遺跡時——
    咻！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從他側後方一根巨大立柱的陰影中襲來！速度快如閃電，帶著一絲陰冷的腥風，直取他暴露出來的、毫無防備的後心！
    偷襲！
    陸謙重傷未愈，五感雖恢複些許，但遠未到巔峰。這偷襲來得太過突然、太過刁鑽！等他心生警兆時，那陰冷的殺機已近在咫尺！
    生死一瞬！身體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閃避！
    “喝！”陸謙目眥欲裂，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剛剛積攢起來、本打算用來恢複傷勢的枯榮真氣，被他毫不猶豫地、如同堤壩決口般，全部灌注進胸口的《枯榮經》真本之中！同時，殘存的藤蔓根須在本能驅使下，瘋狂地試圖在他後心處交織成網！
    嗡！
    《枯榮經》真本爆發出黯淡卻急促的混沌光芒！一層薄如蟬翼、流轉著混沌光暈的護體氣罩瞬間在陸謙體表浮現！
    噗嗤！
    那道偷襲之物狠狠撞在倉促形成的護體氣罩上！竟是一根通體漆黑、泛著幽藍光澤、明顯淬了劇毒的短小弩矢！
    混沌氣罩劇烈波動，光芒瞬間黯淡到近乎熄滅，堪堪擋住了弩矢的穿透，但弩矢上蘊含的陰冷巨力卻透過氣罩狠狠撞在陸謙後心！
    “噗！”陸謙如遭重擊，剛剛撐起的上半身被狠狠砸回地麵，一口逆血狂噴而出！後心處藤蔓根須瞬間被震斷大半，劇毒雖然被混沌氣罩隔絕大半，但依舊有一絲陰冷歹毒的氣息順著震傷侵入體內，讓他半邊身體瞬間麻痹！
    “咦？竟然沒死？”一個沙啞、陰冷、帶著一絲意外和濃濃貪婪的聲音，從立柱的陰影中響起。
    腳步聲響起。一個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踱出。
    來人穿著一身緊身的黑色夜行衣，臉上帶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金屬麵具，隻露出一雙閃爍著幽綠光芒、如同毒蛇般的眼睛。他身形瘦削，氣息如同陰影般飄忽不定，手中正把玩著一具造型精巧、閃爍著幽藍寒芒的手弩。
    “好頑強的生命力…好詭異的護身功法…”黑衣人盯著陸謙胸口那本黯淡下去的《枯榮經》，眼中貪婪之色更盛。“還有這身藤蔓…嘖嘖，看來你在下麵得了不小的機緣啊，陸謙。”
    陸謙艱難地側過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張金屬麵具，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嘶啞聲音：“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黑衣人緩步逼近，如同貓戲老鼠，手中的淬毒手弩再次抬起，幽藍的弩尖鎖定了陸謙的頭顱。“重要的是，指揮使大人對你‘死而複生’的消息很感興趣…當然，更感興趣的是你從深淵帶出來的東西。乖乖交出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指揮使？！秦無炎的同黨？還是…新的敵人？陸謙心中念頭急轉，冰冷的殺意與體內的劇毒瘋狂對抗。他體內的枯榮真氣幾乎耗盡，護體氣罩瀕臨破碎，身體麻痹，連動一下都困難，似乎已是絕境。
    “不說話？”黑衣人麵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那就…帶著秘密去死吧！”
    話音未落，他扣動了扳機！
    咻！
    第二道淬毒的幽藍弩矢，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射陸謙眉心！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陸謙眼中猛地爆發出瘋狂的光芒！他不再試圖驅動枯竭的真氣，而是將所有的意誌、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如同獻祭般，狠狠灌注進胸口的《枯榮經》真本！目標，是那盞沉寂的、布滿裂痕的守護燈盞虛影！
    “燃——！！！”
    心中無聲的咆哮炸響！
    嗡！！！
    瀕臨破碎的《枯榮經》真本仿佛被這玉石俱焚的意誌點燃！黯淡的混沌光芒瞬間暴漲！那盞沉寂的、布滿裂痕的混沌翠綠燈盞虛影，竟再次在陸謙胸口上方浮現！
    燈盞出現的刹那，燈芯處那點源自枯榮源晶的翠綠生機，猛地跳動了一下！
    噗！
    射至眉心的淬毒弩矢，在距離陸謙眉心不足三寸之地，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歎息之壁，瞬間停滯！弩矢上附著的幽藍劇毒，在燈盞散發的混沌翠綠光芒照耀下，發出滋滋的聲響，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湮滅！
    “什麽？！”黑衣人瞳孔驟縮，失聲驚呼！他萬沒想到對方還有如此詭異的護身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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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驚駭的瞬間，那盞懸浮的燈盞虛影猛地一轉，燈焰搖曳，一道凝練如針、微不可察卻蘊含著淨化湮滅之力的混沌翠綠光束，如同瞬移般，順著弩矢射來的軌跡，無聲無息地反刺向黑衣人的眉心！
    速度！快到了極致！
    “不好！”黑衣人亡魂皆冒，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退！同時雙手在身前瘋狂舞動，一層層陰冷的黑色真氣護盾瞬間疊加！
    然而，那混沌翠綠光束仿佛無視了空間距離，無視了倉促布下的層層防禦，直接穿透而過！
    嗤！
    一聲輕響。
    黑衣人急退的身影猛地僵住！他臉上的金屬麵具眉心處，出現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細小孔洞。麵具後的那雙幽綠毒蛇般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與難以置信。一絲極其微弱的混沌翠綠光芒，在他眉心一閃而逝。
    撲通。
    黑衣人的屍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濺起一片塵埃。眉心處，隻有一點細微的血珠滲出，再無其他傷痕。靈魂已被那混沌翠綠光束瞬間湮滅！
    燈盞虛影在發出這致命一擊後，光芒徹底熄滅，重新隱入《枯榮經》真本之中。經書本身也徹底黯淡下去，甚至傳來一聲細微的、如同琉璃龜裂般的脆響，表麵似乎又多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陸謙緊繃的意誌瞬間鬆懈，巨大的虛弱和反噬再次將他吞沒，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殘破的身軀趴在冰冷的金屬地麵上，不遠處是黑衣人冰冷的屍體。地宮中，隻剩下那“哢噠…哢噠…”的齒輪轉動聲，在死寂中永恒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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