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冰原殘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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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刺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冰冷。
    意識從混沌的漩渦中艱難掙脫,首先感受到的並非新生的力量,而是無孔不入、仿佛要將思維都凝固的極致嚴寒。緊隨而來的,是身體每一寸血肉、骨骼、乃至靈魂深處傳來的、無法形容的劇痛。那不是單純的撕裂或灼燒,而是如同整個身體被強行打碎成億萬塵埃,又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強行捏合在一起,每一個粒子都在發出痛苦的哀鳴。
    陸謙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葬滅王棺內的黑暗死寂,也不是混沌星璿的狂暴亂流,而是一片…無邊無際、死氣沉沉的冰封荒原。
    天空是鉛灰色的,低垂厚重,仿佛凝固的鉛塊壓在頭頂。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片均勻、壓抑、散發著絕望寒意的灰暗天光。大地被厚厚的、呈現出一種詭異暗藍色的堅冰覆蓋,冰層之下,隱約可見扭曲的巨大陰影——那是被冰封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屬於青銅巨樹斷裂的枝幹與根須,如同巨龍的骸骨,蜿蜒虯結,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寒風嗚咽,卷起細碎的冰晶,如同冰冷的砂礫抽打在臉上,帶來針紮般的刺痛。空氣中彌漫著腐朽、古老、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死寂氣息。這裏沒有生命的跡象,連最頑強的苔蘚都無法存活,隻有永恒的冰封與沉寂。
    “蘇…芷…”陸謙的喉嚨如同被砂紙磨過,嘶啞地擠出兩個音節。意識徹底清醒的瞬間,巨大的悲痛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他的心髒。星璿崩塌前蘇芷軟倒的身影,心口那迅速黯淡的冰藍光芒,以及最後被空間亂流吞噬的絕望…一幕幕如同最殘酷的烙印,灼燒著他的靈魂。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這一看,饒是經曆了無數生死磨礪,陸謙的心也猛地沉到了穀底。
    他的身體…隻能用“殘骸”來形容。
    焦黑、碳化、布滿蛛網般裂痕的皮膚,如同破碎後又勉強粘合的瓷器,覆蓋在嶙峋的骨骼上。大部分肌肉組織如同被高溫焚毀的枯柴,萎縮、扭曲,緊緊貼在骨頭上。透過胸前巨大的裂口,甚至能看到肋骨下緩慢搏動的心髒——那心髒的表麵,也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如同冰晶般的暗藍色物質,每一次搏動都顯得異常艱難,發出沉悶而滯澀的聲響。
    雙臂如同兩根扭曲的焦炭,十指隻剩下森森白骨。雙腿的情況稍好,但也布滿了凍傷和能量灼燒留下的恐怖疤痕,膝蓋以下幾乎失去了知覺。
    最糟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股新生的、強大無匹的力量——混沌冰魄涅盤焰,此刻如同脫韁的野馬,在他這具瀕臨崩潰的軀殼內瘋狂奔湧、衝突、肆虐!
    丹田位置,那朵新生的奇異火焰不再穩定。它的核心,那點屬於蘇芷的冰魄寒星,此刻正散發著極其不穩定的幽藍光芒,透出深深的哀傷與虛弱,仿佛隨時可能熄滅。而包裹著它的金紅涅盤光暈,則如同失控的太陽風暴,狂暴地向外輻射著焚滅一切的高溫!最外層的枯榮寂滅灰燼與混沌原初之色,更是如同失控的漩渦,貪婪地吞噬著周圍冰原上無處不在的極致寒氣與萬古死寂之意!
    冰與火!生與死!寂滅與涅盤!三種截然相反、卻又被強行熔煉一體的力量,在他這具千瘡百孔的“容器”內,失去了微妙的平衡,正在進行著最慘烈的內耗與衝突!
    每一次力量的衝突,都如同在他體內引爆一顆微型的炸彈!焦黑的皮膚被新生的火焰灼燒出滋滋的聲響,碳化的血肉在涅盤之力的催動下艱難再生,卻又瞬間被枯榮寂滅之力侵蝕枯萎,繼而被冰魄寒氣凍結成詭異的冰渣!骨骼在巨力的撕扯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烙印其上的混沌道痕明滅不定,貪婪地汲取著衝突溢散的能量,變得更加深邃複雜,卻也給骨骼帶來了更大的負擔。
    “呃…啊…”陸謙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風中殘燭。冷汗如果這具身體還能滲出的話)瞬間浸透了殘破的衣衫,又在體表的高溫下化為白氣蒸騰。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內部是毀滅性的能量,外部卻是脆弱不堪的岩壁,隨時可能徹底崩潰,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他試圖運轉枯榮經,強行梳理、壓製體內暴走的力量。然而,剛一調動心念,丹田那朵混沌冰魄涅盤焰就如同被激怒的凶獸,猛地爆發出更強烈的光芒!一股蘊含著冰火雙重毀滅道韻的能量洪流瞬間逆衝而上,狠狠撞在他的意識之上!
    噗!
    陸謙眼前一黑,神魂如同被重錘擊中,一口混雜著冰渣、火星和內髒碎片的暗紅血液狂噴而出,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凍結成詭異的血色冰晶,砸落在暗藍的冰麵上。
    “該死…失控了…”陸謙心中一片冰涼。這新生的力量太過霸道,也太過混亂。它源於絕境中的爆發與融合,尚未被他真正理解和掌控。此刻脫離了葬滅王棺的壓製和星璿的混亂環境,又失去了蘇芷意誌的調和,再加上這具殘軀根本無法承受,失控反噬成了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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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大部分控製權!四肢如同灌了鉛,沉重無比,隻有手指能勉強顫動。嚐試調動一絲涅盤之力修複胸前恐怖的傷口,結果湧出的金紅火焰非但沒能修複傷口,反而將傷口周圍的皮肉灼燒得更加焦黑萎縮!
    他如同一個擁有毀天滅地力量、卻連手指都無法自如控製的提線木偶,被困在這具瀕臨極限的殘軀裏,承受著力量反噬的無盡痛苦!
    就在這時——
    嗡!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意念波動,如同黑暗中搖曳的燭火,極其艱難地穿透了體內狂暴混亂的能量風暴,傳遞到陸謙的意識深處。
    是蘇芷!
    那意念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充滿了疲憊與虛弱,仿佛風中殘燭的最後一點微光:
    “…謙…控…製…焰…核心…冰…星…錨…點…”
    “用…枯榮…引…寂滅…壓…涅盤…亂…”
    “外…寒…冰…源…引…入…平衡…”
    斷斷續續的意念,如同破碎的拚圖,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照亮了陸謙絕望的心境!
    蘇芷的意識還沒有徹底消散!她的意誌烙印,以那點冰魄寒星為核心,依舊頑強地存在於混沌冰魄涅盤焰的最深處!她在用最後的力量,試圖指引他!
    冰星是錨點!枯榮寂滅之力可壓製狂暴的涅盤之火!外界的極致寒氣與萬古死寂,是平衡混亂能量的源泉!
    陸謙眼中爆發出求生的光芒!他強忍著神魂被衝擊的劇痛,集中所有殘存的意誌力,不再試圖強行壓製或引導所有力量,而是按照蘇芷的指引,將全部心神沉入丹田,死死鎖定那朵狂暴火焰最核心的一點——那點散發著微弱幽藍光芒的冰魄寒星!
    “錨定!”陸謙的意誌如同鐵鉗,死死抓住那點寒星!
    嗡!
    冰魄寒星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意誌,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傳遞出一絲清涼的、穩定的氣息。就是這一絲穩定,讓狂暴肆虐的涅盤金焰和混沌枯寂漩渦,出現了一刹那極其短暫的遲滯!
    就是現在!
    “枯榮!寂滅!引!”
    陸謙瘋狂催動枯榮經!這一次,他不再試圖激發生機,而是全力引導功法的寂滅死意!他將心神沉入冰原大地那萬古沉澱的極致寒氣與死寂之中,如同幹渴的旅人撲向綠洲,貪婪地汲取著外界那磅礴無盡的冰寒死寂本源!
    呼——!
    無形的寒流,夾雜著萬古不化的死寂道韻,透過陸謙殘軀與冰麵的接觸點,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瘋狂湧入他的體內!這股力量冰冷、沉重、帶著終結一切的意誌,瞬間與他體內枯榮經引導的寂滅死意合流!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凍結靈魂的灰色洪流,在陸謙體內形成!它不再是無序的吞噬,而是帶著陸謙意誌引導的、有目的的衝擊!如同決堤的冰河,攜帶著凍結萬物的偉力,狠狠地撞向那失控爆發、試圖焚盡一切的涅盤金焰洪流!
    嗤——!!!
    冰與火的碰撞!寂滅與涅盤的對衝!
    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陸謙的每一寸神經!他的身體表麵,半邊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散發著死寂氣息的暗藍冰霜,連噴出的氣息都帶著冰晶;而另外半邊,則如同被投入熔爐,金紅的火焰不受控製地從裂口處噴薄而出,將冰霜迅速融化、汽化,升騰起滾滾白煙!
    兩股力量在他體內瘋狂角力、湮滅!陸謙的身體成了最慘烈的戰場,如同被撕裂成兩半!一邊是極致的冰寒死寂,一邊是狂暴的涅盤焚滅!
    然而,在這慘烈的衝突中,那點被陸謙意誌死死錨定的冰魄寒星,卻成了風暴眼中唯一的穩定點!它散發著微弱的幽藍光芒,頑強地抵抗著兩股毀滅洪流的衝擊,如同定海神針,為陸謙的意識保留著一絲清明!
    “還不夠…”陸謙咬碎了牙齒如果還有的話),他能感覺到,外界的死寂寒源與體內的枯榮寂滅之力雖然暫時壓製了涅盤之火的狂暴,但兩者同樣在瘋狂破壞著他的殘軀!而且,涅盤之火的反撲越來越強!
    必須找到平衡點!讓三者形成一種動態的、相互製衡的循環!
    “引寒入焰!融冰於火!枯榮為橋…轉!!!”
    陸謙的意誌在劇痛中發出無聲的咆哮!他不再讓寂滅寒流與涅盤之火硬碰硬,而是借助枯榮經那溝通生死、流轉寂滅與生機的核心奧義,強行將一部分湧入體內的極致寒氣與死寂本源,通過枯榮道韻的轉化,如同架設橋梁,小心翼翼地、極其精妙地…引導向丹田那朵狂暴火焰的核心區域!
    目標,並非熄滅火焰,而是…融入那點冰魄寒星!
    嗤嗤嗤!
    精純的冰寒死寂本源湧入火焰核心,瞬間被冰魄寒星吸收!寒星的光芒猛地一盛,散發出的穩定與清涼氣息陡然增強!這股增強的冰魄之力,立刻對狂暴的涅盤金焰形成了更有效的壓製和疏導!
    而得到了冰寒本源滋養的冰魄寒星,又反過來通過枯榮道韻的橋梁,將一絲被它“馴服”和“冷卻”過的涅盤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來,反哺給陸謙那被寂滅寒氣凍結、瀕臨壞死的半邊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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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原本被冰霜覆蓋、僵硬壞死的肌肉組織,在這一絲被“馴服”的涅盤之力滋養下,竟極其緩慢地開始了再生!雖然速度慢得令人發指,並且伴隨著劇烈的麻癢和刺痛,但這無疑是新生的希望!
    一個極其脆弱、卻真實存在的三角平衡,在陸謙體內初步形成!
    1. 外界冰原的極致寒氣與死寂本源通過枯榮經引導)——> 壓製並滋養冰魄寒星。
    2. 冰魄寒星得到滋養後穩定增強)——> 壓製疏導狂暴的涅盤金焰。
    3. 被疏導的涅盤金焰通過枯榮道韻轉化)——> 反哺修複陸謙被寂滅寒氣損傷的殘軀。
    枯榮經,成了溝通三者、轉化力量的關鍵橋梁!
    陸謙的身體,成了這個動態平衡的能量熔爐。半邊冰封死寂,半邊烈焰焚身,而在丹田核心,冰與火在枯榮道韻的調和下,艱難地維持著一種脆弱的共生。
    痛苦依舊存在,甚至因為力量的持續衝突與轉化而變得更加複雜難忍。冰火交織的折磨,仿佛同時置身於九幽寒淵與煉獄熔爐。但至少,失控的毀滅性爆炸被暫時遏製住了!身體沒有繼續崩潰,反而在涅盤之力的反哺下,開始了極其緩慢、痛苦萬分的自我修複。
    陸謙的意識死死維係著這脆弱的平衡,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不敢有絲毫分神。汗水或者說冰水混合物)不斷從額角滲出又凍結,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枯榮經的運轉被催動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微境界。
    時間,在這片死寂的冰原上失去了意義。陸謙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維係那脆弱的三角平衡與引導枯榮道韻的轉化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
    當他勉強適應了體內冰火交織的劇痛,精神稍有一絲餘裕時,異變突生!
    嗡!
    他體內那枚沉寂了許久的癸亥令印記,毫無征兆地再次灼熱起來!這一次,灼熱中帶著強烈的警示意味!
    幾乎是同時!
    嗖!嗖!嗖!
    三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如同撕裂灰色天幕的利刃,帶著刺骨的殺意,從遠處幾座巨大的、被冰封的青銅巨樹殘骸頂端,無聲無息地激射而來!速度快得隻在冰原上留下三道淡淡的殘影!
    他們身著統一的漆黑緊身皮甲,材質非金非革,表麵流淌著暗沉的光澤,仿佛能吸收光線。臉上覆蓋著慘白的骨質麵具,麵具的眼孔處閃爍著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之瞳。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刃身彎曲如蛇,通體漆黑,刃口卻泛著詭異的幽藍,顯然淬有劇毒!
    他們的氣息冰冷、凝練、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殺戮機器特有的死寂感,如同三柄出鞘的毒匕!目標,直指冰麵上那具半邊冰封、半邊冒煙、氣息混亂不堪的“殘骸”!
    是追殺者!刑無戮的手下?還是九幽藤的爪牙?亦或是這片冰原上未知的危險存在?
    陸謙的心猛地一沉!
    他現在這狀態,維持體內脆弱的平衡已是極限,根本無力反抗!任何外界的幹擾,都可能打破這如履薄冰的平衡,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三道黑影瞬息即至,呈品字形將他包圍!沒有絲毫廢話,三柄淬毒的幽藍蛇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三道索命的毒蛇獠牙,分別刺向他的眉心、心髒和丹田!角度刁鑽狠辣,配合默契,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閃避空間!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陸謙殘破的皮膚生疼!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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