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薪盡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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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黑色的毀滅洪流終於耗盡最後一絲力量,如同退潮般消散在肆虐的風雪中。震耳欲聾的轟鳴餘音在空曠的雪原上回蕩,漸漸被嗚咽的風聲吞噬。
陸謙半跪在冰坑的中心,殘破的混沌道骸劇烈顫抖,如同一個被暴力打碎又勉強粘合起來的陶俑。暗金色的骨骼上,蛛網般的裂痕深可見骨,尤其右臂斷口處,新崩裂的骨茬參差不齊,暗金色的本源之力如同失控的熔岩,混合著玄霜寒氣凍結成的幽藍冰晶,汩汩流淌,滴落在身下被衝擊波犁開的、冒著絲絲寒氣的凍土上,發出“嗤嗤”的輕響,隨即湮滅。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刺耳“咯咯”聲,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散架。識海中,那點混沌薪火微弱得隻剩下針尖大小的一點金芒,在冰魄心印的守護下,艱難地抵抗著無邊的黑暗與虛弱。強行吞噬、逆轉、爆發帶來的靈魂撕裂感和嗜血的空虛感,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瘋狂啃噬著他殘存的意誌。
劇痛!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他僅存的左手死死摳進冰冷的凍土,指骨因過度用力而泛著慘白的光澤,才勉強支撐著身體沒有徹底倒下。癸亥令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骨爪掌心,傳遞來一絲微弱的、幾乎被湮滅的空間波動,卻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前方,那麵厚達數尺、由無數層旋轉玄冰晶盾構成的巨大壁壘——“玄霜壁壘”,在承受了灰黑洪流的衝擊後,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的深邃裂痕。幽藍的寒光在裂痕深處明滅不定,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哢哢”聲,仿佛隨時會徹底崩碎。壁壘之後,掌刑使蕭大人那魁梧的身影緩緩站直。
他的呼吸略顯粗重,握劍的巨手虎口處有細微的裂口,滲出的鮮血瞬間被巨劍的寒氣凍結成暗紅的冰晶。他身上的白袍錦服和禦寒皮裘多處破損,沾染著灰黑色的湮滅痕跡,臉色微微發白,顯然剛才全力維持壁壘抵禦那恐怖的爆發,也消耗不小。
但,他的眼神!
那眼神中的驚怒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凍結靈魂的、純粹的殺意!如同萬載玄冰最核心的寒芒,冰冷、銳利、毫無一絲人類的情緒。他緩緩抬起手中那柄門板般的巨劍,劍尖遙遙指向冰坑中心那殘破的身影。
“好…很好…” 蕭大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兩塊冰坨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薪火’餘孽…果然都是些打不死的蟑螂…能廢掉我七名精銳,逼得本使動用‘玄霜壁壘’…你足以自傲了。”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戰場。五名被鎖魂陣反噬重創的巡風使,如同破布般癱軟在遠處的雪地上,氣息微弱,生死不知。另外兩名被衝擊波掃中的弩手,一個胸口塌陷,明顯活不成了;另一個抱著扭曲變形的胳膊,在雪地裏痛苦地翻滾呻吟。七人小隊,轉瞬間近乎全軍覆沒!這份損失,足以讓他在指揮使蕭無命麵前承受巨大的責難!
恥辱!滔天的恥辱!唯有將眼前這個詭異的敵人徹底碾碎成渣,才能稍解他心頭之恨!
“現在…” 蕭大人手中的巨劍緩緩舉起,劍身上殘存的玄奧符文再次亮起幽藍的光芒,比之前更加刺目,更加凝聚!一股遠比玄霜領域更加沉重、更加霸道、帶著純粹毀滅意誌的恐怖氣息開始凝聚!劍鋒所指,陸謙周圍的空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連飄落的雪花都在劍勢籠罩下瞬間化為齏粉!
“就用你的殘骸和靈魂…來平息指揮使大人的怒火吧!”
“玄霜破獄——斬!”
轟——!
蕭大人一步踏出!腳下凍土轟然炸裂!魁梧的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風雪的幽藍流光!那柄巨劍不再是劍,而是一道從天而降、代表著玄霜法則終極審判的寒冰斷頭台!劍鋒未至,那股凍結空間、碾碎神魂、破滅萬物的恐怖劍意,已然如同實質的冰山般轟然砸落!
目標——陸謙的頭顱!這一劍,要將他連同殘存的道骸和靈魂,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陸謙殘破的道骸在如山劍意下劇烈顫抖,骨骼裂痕再次擴大,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籠罩而下,比這玄霜雪原的寒風更加刺骨。他抬起頭,三色星璿的眼瞳死死盯著那道撕裂視野、帶著審判意味的幽藍劍光。
不甘!滔天的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燒著他的靈魂!仇未報!身世未明!蘇芷…他甚至連她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能就此隕落在這無人的冰原?!
“吼——!!”
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絕望的咆哮!他瘋狂壓榨著識海中那點微弱的薪火,試圖引動枯榮轉換,試圖再次爆發!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在敵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然而,枯竭!徹徹底底的枯竭!道骸瀕臨崩潰,本源瘋狂逸散,靈魂重創虛弱…剛才那絕命一擊,已是他最後的力量。此刻,連抬起一根指骨都變得無比艱難!混沌薪火微弱地跳動著,卻再也無法點燃一絲毀滅的火焰。癸亥令在骨爪中冰冷依舊,空間波動微弱得如同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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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開!擋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毀滅的劍光,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結束了麽…陸謙的意識開始模糊,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過往的片段在眼前飛速閃過:冷宮佛堂的無字書冊、燈閣地牢的刺骨陰寒、枯井底部的冰冷鐵匣、刑房中林鎮嶽猙獰的臉、寒水牢蝕骨的死寂…還有,那張在冰魄寒光中沉睡的、蒼白的臉…
蘇芷…
就在這萬念俱灰、閉目待死的刹那——
嗡!
一股奇異的、難以言喻的空間波動,毫無征兆地在陸謙身前數尺的虛空中蕩漾開來!
這波動極其輕微,卻帶著一種超越凡俗的韻律,仿佛平靜湖麵投入了一顆石子。它出現的瞬間,蕭大人那鎖定陸謙神魂、凍結空間的恐怖劍意,竟如同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凝滯!
緊接著,那片蕩漾的空間如同水波般向兩側分開,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從中一步踏出。
來人身材頎長,穿著一件看似普通、卻流淌著月華般清冷光澤的玄色錦袍。袍服裁剪得極為合體,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一頭墨發隨意披散,隻用一根簡單的墨玉簪束起部分。他的麵容隱在風雪中有些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倒映著星空的古井,平靜無波,卻又仿佛蘊含著洞穿萬物的力量。
他出現得如此突兀,如此自然,仿佛他本就該站在那裏,與這片死寂的雪原融為一體。
他出現的瞬間,蕭大人那足以劈開山嶽、凍結靈魂的“玄霜破獄斬”,距離他的頭頂,已不足三尺!狂暴的劍風卷起他的玄色袍角,獵獵作響。
然而,麵對這足以斬殺通脈巔峰的恐怖一擊,來人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他隻是隨意地抬起了右手。
那隻手,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瑩白如玉,仿佛從未沾染過凡塵。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爆發,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芒閃耀。他隻是伸出一根食指,指尖縈繞著一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如同晨曦微光般的氤氳氣息,朝著那足以斬斷一切的幽藍劍鋒,輕輕一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叮——!
一聲清脆得如同琉璃相擊的輕響,在狂暴的風雪和震耳欲聾的劍嘯聲中,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然後,那足以破滅萬物的“玄霜破獄斬”,那凝聚了蕭大人通脈後期全部修為、蘊含玄霜法則的巨劍劍鋒,就在那根看似脆弱的手指前,停下了。
如同怒濤拍中了萬載不移的礁石。
狂暴的幽藍劍光瞬間凝固!劍身上流轉的玄奧符文如同被凍結的螢火,光芒驟然熄滅!那凍結空間、碾碎神魂的恐怖劍意,如同遇到了烈陽的薄冰,無聲無息地消融、瓦解!
以那根手指的指尖為中心,一道肉眼可見的、如同水波般的空間漣漪,無聲無息地蕩漾開來,瞬間掃過整個戰場。
哢嚓…哢嚓嚓…
蕭大人手中那柄門板般的巨劍,從與指尖接觸的那一點開始,劍身之上瞬間布滿了無數細密的裂紋!裂紋如同蛛網般瘋狂蔓延,瞬息間遍布了整個劍身!
噗!
蕭大人如遭雷擊!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臉色瞬間由煞白轉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隨即又迅速褪去,變得一片死灰!一口蘊含著冰晶碎屑的鮮血狂噴而出,在寒冷的空氣中拉出一道淒豔的紅霧!他握劍的巨手虎口徹底崩裂,鮮血淋漓,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不受控製地踉蹌著倒退出十幾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凍土上留下深深的腳印,最終單膝跪地,才勉強穩住身形,氣息瞬間萎靡,眼神中充滿了驚駭欲絕和難以置信!
而那柄陪伴他征戰多年的巨劍,在蕭大人退後的瞬間,便發出一聲哀鳴,徹底崩碎!化作無數閃爍著幽藍光澤的金屬碎片,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砸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都靜止了。
陸謙殘破的道骸僵在原地,三色星璿的眼瞳死死盯著那道擋在他身前的玄色背影。那根點碎巨劍、重創掌刑使的手指,此刻正隨意地垂在身側,仿佛剛才隻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塵埃。
是他?!那個在黃泉死域彈指凍結時空、在他身上種下魂印的“殿下”!蕭玦!
震驚!如同驚濤駭浪般衝擊著陸謙幾乎停滯的思維。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巧合?還是…為了癸亥令?為了“薪火”之秘?還是…為了蘇芷?無數念頭在電光石火間閃過,最終化為更深的警惕和一絲…絕境中看到一絲微光的複雜情緒。
蕭玦緩緩轉過身,風雪似乎自動避開了他,在他周身形成一個無形的屏障。他那雙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平靜無波地落在了陸謙殘破不堪的道骸之上,目光在他那觸目驚心的右臂斷口處停留了一瞬,隨即又移向他僅存左手中緊握的癸亥令。
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波瀾,既無憐憫,也無殺意,隻有一種仿佛在審視一件物品般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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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這條命,比我想象的…還要硬一點。” 蕭玦的聲音平淡清越,如同玉石相擊,在這死寂的雪原上清晰地響起,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感。
他的目光掠過陸謙,落在那單膝跪地、氣息萎靡、眼中交織著驚駭、怨毒與深深忌憚的蕭大人身上,語氣依舊平淡:“蕭戮,你們白袍衛辦事的效率,真是越來越讓本王…失望了。”
“殿…殿下!” 名為蕭戮的掌刑使艱難地抬起頭,強忍著翻騰的氣血和髒腑的劇痛,聲音嘶啞,“此人乃指揮使大人親點緝拿的‘薪火’重犯!身負絕密!卑職…”
“蕭無命的命令?” 蕭玦打斷了他,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弧度,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什麽時候,我大胤的親王,需要聽一個白袍衛指揮使的調遣了?”
蕭戮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深知眼前這位看似溫和閑散的七皇子蕭玦,其隱藏的能量和手段是何等恐怖。剛才那輕描淡寫的一指,已經徹底擊碎了他所有的僥幸和反抗之心。
蕭玦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陸謙身上,那平靜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審視獵物價值般的考量。
“你似乎…弄丟了我給你的‘引路燈印’?” 他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重錘般敲在陸謙心頭。
陸謙殘存的意識猛地一緊!蕭玦果然是為那東西而來!他攥著癸亥令的左手指骨,因用力過度而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是福?是禍?這突然出現的“生路”,是更深的陷阱,還是…唯一的選擇?
風雪嗚咽,卷起破碎的劍屑和冰晶。玄霜雪原上,三方對峙,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陸謙殘破的道骸在寒風中微微顫抖,斷臂處的本源依舊在無聲地流淌、湮滅。生與死,隻在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殿下”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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