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青陽中午溫度比早上要高些，但也早過了穿單衣的時候。
    巷子裏穿著短袖短褲的男人凍的瑟瑟發抖，身上有不少傷。
    溫玖下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血液仿佛一下子就湧到了腦海，說不清是氣還什麽別的情緒。
    五分鍾前，她正在房間裏寫作業，門忽然被敲響，緊跟著王奶奶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小玖，你在家嗎？”
    聽到呼喚，溫玖起身去開門，剛把門拉開，老人就扯過她的手說：“你快下去看看吧，你爸不知道被誰打了，一身的傷，衣服也被扒了。”
    消息來的太突然，溫玖大腦懵了一瞬，等反應過來就被老人拉著去了電梯。
    巷子逼仄，卻圍得滿滿都是人。
    她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過來，同情、關心，更多的還是看戲。
    原本虛弱無力的人一看到她來，張口就罵。
    這樣的場景數十年如一日，溫承宇這樣一罵，溫玖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她麵無表情，站在原地垂眸睨著他，像是看一灘垃圾那般。
    一看到女孩這個眼神，溫承宇嘴上罵得更髒。
    他最討厭的就是她這個樣子，像極了她媽看不起他的樣子。
    溫承宇破口大罵：“你個賠錢貨，老子都不認了是吧！真他媽白養你十幾年，你給我等著！等我好了把你賣了！賠錢貨！”
    圍觀鄰居有聽不下去的說了他兩句，結果也被罵了。
    也有人開始勸溫玖，說：“怎麽說也是你爸，把他扶回家吧，這大冬天的。”
    “是啊，小玖，”王奶奶也跟著勸。
    溫玖沒說話，隻是譏誚地扯了扯嘴角。
    誰家父親會這樣罵女兒？
    不知道是見她遲遲沒動作，還是真的太虛弱，地上男人謾罵的聲音減小，漸漸開始說軟話。
    “女兒，我乖女兒，快把爸爸扶起來。”
    溫玖掀起眼皮看他。
    對上她的目光，溫承宇眼神期待，而溫玖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
    連站著看他的心情都沒有，轉身就想要回去。
    見她這個動作，地上前一秒還正“乖女兒”的男人就又開始罵了起來。
    她表情沒變，徑直往前走。
    身後除了謾罵之外還有夾雜在其中的：
    “這孩子心也挺冷的啊。”
    “怎麽說也是親生父親，就這樣不管了？”
    ……
    溫玖抬手按電梯，將這一切都隔離在了外麵。
    隨著門被關上，她捏了捏眉心。
    望著上行的樓層數，思緒慢慢發散。
    想起了兩年前有一次溫承宇喝酒也是將自己喝成了這副模樣，半夜在巷子裏謾罵。周圍鄰居被吵醒，一邊看笑話，一邊看從樓上下來的她。
    沒人看到周硯川是何時出現的，隻是等看到他，他就徑直朝地上那人走了過去，二話沒說，抬腿就朝他腹部狠狠踹了一腳。 溫承宇疼的失聲，整個身子蜷縮在了一起。
    少年目光掠過周圍那群看戲的人，瞳孔漆黑，深不見底。
    這些人被盯得身體發軟，別說議論，頭都低了下去。
    他一句話沒說，徑直朝門邊的她走過來，
    一時間，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又響了起來。
    溫玖瞳孔輕輕顫動著，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委屈和依賴。
    周硯川停在她麵前，同前麵每一次一樣，用身子替她遮擋住了外界所有的不好視線。
    ……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
    溫玖的思緒也從回憶裏抽離，她抬腳走出來，疲憊之餘忽然有一絲慶幸。
    慶幸今天周硯川不在家，慶幸沒再讓他又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
    雖然他已經見過太多次。
    可哪怕少一次，她也能虛偽地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裝作她和普通人其實沒什麽不同。
    回家後，溫玖以為溫承宇會像往常一樣自己爬上樓，然後繼續在客廳裏又砸又罵。
    可意外的是，今天的臥室外麵遲遲沒有傳來動靜。
    她心裏升起一抹古怪，想了一會兒推開了窗戶。
    溫玖順著往下看時，巷子裏已經沒人了。地上的那道身影也消失不見。
    如果不是雪地裏那灘紅色血漬，她都要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不過她並沒深想，也不想深想。
    失望透頂的人，理他做什麽呢。
    從這天之後，溫玖就沒有再見過溫承宇，罕見的過了段平靜生活，等再次見他是高考前的一個月。
    最近周硯川狀態不太對，溫玖看在眼裏，但嘴上並沒有說什麽。
    她有時會往他桌兜裏放糖，有時會在沒人的時候輕輕牽一下他的手。
    他越來越少跟朋友出去玩，每天除了刷題還是刷題。
    有次周六，沈思年給他打電話出去玩，“爸爸”都喊了，他最後還是笑著拒絕了。
    這兩天不知道是夜裏學校空調開的太低還是什麽，咳嗽的有點厲害。
    聽著後麵隱隱約約的咳嗽聲，溫玖心裏泛過一絲細細的心疼。
    剛下課，她就拿著水杯出去了，看著感冒衝劑在杯子裏融化，在心裏想該怎麽勸他休息會兒。
    一時間想的入神，沒注意到身後站著的人。
    等她回過神，端起杯子要走時，看到了在水房門口站著的少年。
    恍惚間回到了高二開學那天。
    他歪著頭，笑看她的模樣。
    “你怎麽出來了？”
    “看看某個出來接水的人是不是迷路了，怎麽那麽久還沒回去。”
    “怎麽會，”溫玖輕聲反駁，走近在看到他眼底的倦意時，又忍不住心疼。
    她抬起手，把杯子遞了過去。
    周硯川垂眸看了眼，目光柔和：“給我衝的藥啊？”
    溫玖應了聲，又說：“多關心一下自己身體，不要生病了不當回事。”
    “好。”
    “你總是說好，也沒見你做。”
    周硯川眼底笑意更深，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臉。
    “這次真的。”
    “真的？”
    “嗯。”
    聽到他再一次答應，溫玖心裏才算是稍微放鬆點。
    正想說：那我們回教室吧。
    門口忽然傳來了聲音。
    她微微偏頭，恰巧和兩個女孩的目光對上。
    眼裏都有意外。
    隻不過相比較她，明顯兩個女孩更震驚。
    視線在她和周硯川身上來回遊走。
    溫玖眨了一下眼睛，想起周硯川的手還在她臉上。
    她推開他，倉皇就往外走。
    周硯川看著還是會不自覺在外人麵前躲自己的人，唇角彎了一下。
    他側身讓兩個準備接水的女孩進來，然後抬腳往外走，望著已經走了一段路的那道身影，聲音裏漫著淡淡的笑意
    “你跑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