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宮殿之內。
    血氣濃鬱到化不開，形成了實質的紅色霧氣。
    這些霧氣之中，包裹著無數張扭曲哀嚎的臉。
    那是億萬年來，被血海吞噬的生靈，他們永世不得超生，隻能成為這座宮殿的一部分。
    陸壓體內的金烏真火在劇烈翻滾。
    他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在吞咽刀子。
    這裏的法則，與他的存在，是根本的對立。
    陳燃站在他的身前，替他擋住了絕大部分的壓力。
    祖龍護心鱗的力量，在他胸口形成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所有汙穢隔絕在外。
    他抬頭，看著蓮台之上的冥河老祖。
    那不是一個實體。
    他仿佛是整個血海的意誌化身，是這片罪惡之地的神。
    “等我？”
    陳燃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不錯，等你。”
    冥河笑了。
    他的笑，帶動了整個血海的翻滾。
    無數血浪衝天而起，又轟然落下，仿佛在為他的話語而歡呼。
    “從你在洪荒大陸，建立天網係統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你。”
    冥河的話，讓陳燃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知道自己被聖人關注。
    但他沒想到，這位血海之主，竟然也從那麽早，就開始注意自己了。
    “一個凡人，卻妄圖用秩序，去束縛仙神。”
    冥河的語氣，帶著一種欣賞。
    “一個螻蟻，卻敢去撬動聖人的棋盤。”
    “你的每一次行動，都出乎我的意料，也讓我，越來越感興趣。”
    “尤其是，當你決定，要來我這裏的時候。”
    冥河從他的血色王座上，緩緩站起。
    他一步一步，從高高的蓮台之上，走了下來。
    他每走一步，腳下就有血色的蓮花綻放。
    他走到了陳燃的麵前，兩人相距，不過三尺。
    一股龐大的，源自太古洪荒的，殺伐與罪業的氣息，撲麵而來。
    陸壓在這股氣息下，控製不住地後退了一步，臉色瞬間慘白。
    隻有陳燃，一動不動。
    “所以，你分開血海，是在歡迎我？”
    陳燃問道。
    “當然。”
    冥河攤開手，姿態優雅。
    “你是客人，是帶著一份大禮，來我這裏的客人。”
    “我自然，要用最高的禮遇，來迎接你。”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陳燃，看向了那艘小小的“冥河渡鴉”。
    “你以為，你能悄無聲息地潛入我的血海嗎？”
    “這艘船，它的每一個部件，它的設計圖紙，甚至它建造時，你們人族工匠的每一次呼吸，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冥河的話，讓陳燃的心，沉了下去。
    天網，有內奸。
    或者說，冥河的滲透，遠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不必驚訝。”
    冥河仿佛看穿了陳燃的想法。
    “我就是血海，血海就是我。”
    “隻要這個世界，還存在殺戮，存在怨恨，存在死亡。”
    “我的眼睛，就能看到一切。”
    “所以，陳燃。”
    他湊近了陳燃，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收起你那些，可笑的小聰明吧。”
    “在我麵前，你沒有任何秘密。”
    他直起身，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妖異的笑容。
    “現在，說出你的來意。”
    “你是想告訴我，枯骨大帝要背叛我，讓我和他，反目成仇。”
    “然後，你們洪荒聯盟，坐收漁利，對嗎？”
    他直接，說出了陳燃心中所想。
    將陳燃準備好的所有說辭，所有布局，全部堵死在了喉嚨裏。
    他把陳燃，當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自作聰明，卻不知早已被人看穿的小醜。
    陳燃沉默了。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脫光了衣服的人，站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底牌，在對方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智力層麵上，被人完全碾壓的挫敗感。
    “怎麽，不說話了？”
    冥河的笑容，更盛了。
    “你的劇本，被我提前說出來了，不知道該怎麽演下去了嗎？”
    “沒關係，我可以給你時間，讓你重新想一個。”
    他轉身，準備走回自己的王座。
    這場談判，在他看來，已經結束了。
    他贏了。
    “我不是來跟你演戲的。”
    陳燃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抬起頭，眼中所有的挫敗與迷茫，都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de，是一種，冥河從未見過的，絕對的平靜。
    “我也不是來，跟你談判的。”
    “哦？”
    冥河停下腳步，轉過身，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那你來做什麽？”
    陳燃沒有回答他。
    他隻是平靜地，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冥河，你知道，世界，是什麽嗎？”
    這個問題，讓冥河愣住了。
    “洪荒，是一個生命體。”
    陳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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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有經絡，那是地脈。”
    “它有呼吸，那是風雲。”
    “它有血液，那是江河。”
    “而你，冥河老祖，你的這片血海，就是這個生命體上，最大的一個，傷口。”
    “一個從巫妖大劫，甚至龍漢大劫開始，就不斷潰爛，不斷流血，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冥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傷口，是不會思考的。”
    陳燃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自以為看透了一切，但你看到的，都隻是這個傷口，反饋給你的東西。”
    “你看到了殺戮，看到了背叛，看到了陰謀。”
    “所以你以為，整個世界，都和你一樣，充滿了算計。”
    “但你錯了。”
    陳燃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胸口。
    “你看不見，希望。”
    他又指向旁邊，那個因為他的話，而眼中重新燃起火焰的陸壓。
    “你看不見，責任。”
    他最後，指向血海之外，那片更廣闊的洪荒世界。
    “你也看不見，一個文明，為了生存下去，所能爆發出的，真正的力量。”
    “你以為我是棋子，聖人是棋手。”
    陳燃笑了。
    “你錯了。”
    “我不是棋子。”
    “我是執棋的人。”
    “而你，冥河。”
    陳燃的目光，變得銳利。
    “你，連上這盤棋的資格，都沒有！”
    “你隻是這盤棋的，棋盤本身！”
    “一個被所有人，踩在腳下，用來決定他們自己命運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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