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凱爾滿頭大汗，牙關緊咬，憑借著一股狠勁強行擺脫了歌聲的控製，拔出腰間的手槍，對著湖心的身影連連扣動扳機。
    可由於受到影響，導致子彈盡數落空。
    在墨綠色的湖麵上炸開一叢叢高聳的水柱，仿佛在為她的舞蹈伴奏。
    “該死的！”
    凱爾怒罵一聲，還想繼續射擊。
    他身旁的弟弟卡爾卻有了異動。
    他竟直接朝著湖邊衝了過去，下一秒就要踏進那湖水中。
    林蕭一把拽住了卡爾，將他硬生生拉了回來。
    卡爾雖然被他攔住，身體卻還在不斷掙紮，顯然已經被蠱惑。
    湖心的女妖似乎對他們的掙紮感到十分有趣。
    她停下了舞蹈，唇角勾起一抹顛倒眾生的笑意。
    歌聲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更加高亢、更加清晰。
    每一個音符都像一把尖銳的鉤子，要將人的靈魂從軀殼裏硬生生拽出來。
    林蕭感覺自己的抵抗也越來越吃力。
    腦海裏的小河雖然在流淌，但那歌聲化作了無數細小的絲線，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
    一幕幕畫麵開始在他眼前閃現。
    美好的，痛苦的，珍視的，遺忘的。
    所有記憶都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
    就在林蕭心神恍惚的瞬間，身旁的卡爾突然停止了掙紮。
    他安靜了下來，通紅的雙眼恢複了清明，但那份清明中卻透著一種詭異的空洞。
    他緩緩地、轉過身，麵對著林蕭，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解脫般的微笑。
    然後，他從腰間拔出了匕首，沒有絲毫猶豫，朝自己的胸口紮去！
    “卡爾！”
    凱爾的驚呼聲和林蕭的動作幾乎同時發生。
    林蕭強忍著腦中針紮般的劇痛，猛地一抬手，一拳打在了卡爾持刀的手腕。
    匕首被磕得偏離了方向，但巨大的慣性還是讓刀尖狠狠地刺了下去。
    利刃刺穿了卡爾的肩膀，紮進了他的肌肉中。
    卡爾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呆呆地看著自己胸口的傷，眼神依舊空洞。
    變故並未就此結束。
    林蕭轉頭，發現凱爾也已經雙眼無神，被歌聲蠱惑。
    他臉上的憤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和弟弟如出一轍的空洞與麻木。
    他舉起了手中的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林蕭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衝過去，在凱爾即將開槍的前一刻，將其一拳打倒在地，搶過了武器。
    湖心的女妖看到這一幕，似乎有些驚訝。
    她沒想到在自己的歌聲下，這個看起來最應該先被蠱惑的家夥居然還能保持清醒，甚至救下了兩個同伴。
    歌聲再次響起，充滿了蠱惑，在林蕭的腦海中不斷回響。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你就能解脫……”
    “他們是你的累贅……”
    林蕭感覺自己的大腦越來越昏沉，眼皮重得仿佛掛了鉛塊，迫不及待的想要閉上。
    他看到凱爾和卡爾像兩尊雕像一樣立在原地，毫無生機。
    一個邪惡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從腦海中冒出。
    也許，殺了他們，一切就都結束了。
    那念頭如瘋長的野草，瞬間占據了林蕭的大腦。
    在那聲音的蠱惑下，他一步又一步，朝著如同木偶般的凱爾和卡爾走去。
    好在這時，一股截然不同的、同樣尖銳的刺痛狠狠紮進他的腦海！
    這股刺痛狂暴而混亂，與女妖歌聲那種絲絲入扣的蠱惑截然不同。
    林蕭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喘著粗氣，伸手從作戰服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團還在微微蠕動的肉塊，正是之前那隻腦蟲的精神核心。
    好在剛聽到歌聲時，他就將這東西拿了出來。
    兩股截然不同的精神衝擊在他腦中悍然對撞，女妖的歌聲是精巧的利刃，而腦蟲核心的殘餘精神力則是狂暴的重錘。
    劇痛之下，林蕭反而找回了一絲清明。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呆滯的兄弟二人，死死地鎖定了湖心那道妖嬈的身影。
    他沒有再管凱爾和卡爾，而是調轉方向，握著那團精神核心，一步步朝著湖邊走去。
    湖心的女妖見林蕭朝自己走來，她停止了歌唱，再度翩翩起舞。
    這一次，沒有歌聲。
    但隨著她的舞動，林蕭眼前的整個世界都開始扭曲、變化。
    墨綠的湖水、幽暗的森林、天邊的殘月，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投入水中的顏料，迅速暈開、消融。
    轉瞬間，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條龜裂的柏油馬路上。
    天空是詭異的暗紅色，仿佛被無盡的鮮血浸染。
    遠處，曾經熟悉的高樓大廈已成斷壁殘垣，黑煙滾滾，直衝天際。
    地麵上，街道的角落裏，甚至是從建築物的破洞中，爬出了無數猙獰的生物。
    蟲族！
    鋪天蓋地的蟲族生物，它們吞噬著視線中的一切，無論是廢墟還是屍體，都在它們的啃噬下化為烏有。
    沒有人能幸存，沒有生命能夠逃脫。
    這正是他得知蟲巢存在後，內心深處滋生出的、最龐大的恐懼。
    很快，他的麵前出現了一張臉。
    他認識那張臉，那張在記憶中總是帶著幾分賤兮兮笑容的臉。
    張偉。
    張偉的身體已經不能稱之為身體了，隻是一堆模糊的血肉，被無數猙獰的蟲肢撕扯、啃噬。
    唯獨那顆頭顱，被一隻利爪高高舉起，像戰利品一樣展示在他的麵前。
    張偉的眼睛，那雙曾經總是閃爍著狡黠和活力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怨毒和空洞。
    他的嘴唇動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那惡毒的詛咒卻像鋼針一樣，一字一句地紮進林蕭的靈魂深處。
    “都怪你……”
    “是你把這些怪物引來的……”
    “是你害死了我……”
    這還沒完。
    刹那間，周圍廢墟中那些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屍體，仿佛聽到了某種號令，一個個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它們沒有五官，隻有模糊的輪廓，但林蕭卻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張臉。
    有在七號基地與他並肩作戰過的傭兵，有一起上學的同學，甚至有他父母的臉龐……
    他們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裏爬出來，從斷裂的樓板下鑽出來，從堆積如山的屍骸中站起來，將林蕭團團圍住。
    一根根慘白的手指指向他，無聲的控訴匯聚成最惡毒的洪流，衝刷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誌。
    “凶手！”
    “是你害死了我們！”
    “你為什麽還活著？”
    “殺人犯！”
    “你應該跟我們一起下地獄！”
    這些聲音不是從耳朵傳入，而是直接在他腦子裏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