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錯了?
    怎麽看都不像是現在該出現的台詞。
    我繼續用困惑的眼神望著父親，可他剛說完就移開了視線。
    「家主大人。」
    「聽著呢，說。」
    「莫非…您和南宮家主關係不好?」
    我的提問讓父親再度有了反應。視線從桌案上堆積如山的信箋重新落回我身上。
    「為何這麽想。」
    「總覺得有這種氛圍。」
    南宮震的反應和此刻父親對我的態度，莫名給人這種感覺。
    ‘這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吧。’
    父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靜靜看了會兒我，又轉開視線。
    雖未肯定，但也沒有否定。
    「原本打算入夜再談，既然這樣現在說也無妨。」
    ‘…剛才的問題打算裝沒聽見嗎。’
    雖然沒得到答案，但直覺告訴我他最後也不會說。繼續追問恐怕也得不到好臉色。
    父親對我說道。
    「首先是約定好的胎仙丹之事。」
    「是。」
    說起來確實有這個約定。
    當初說好隻要去華山派帶回仇靈華，就能得到靈丹。
    ‘…因為吃了太多其他東西，一時給忘了。’
    從華山的寶物到劍後的魔氣再到昨日的花。不到半年時間裏獲得了太多機緣。因此現在體內已有些飽和狀態。
    甚至從梅花仙那裏還額外收下了靈丹。
    「現在對你來說就是毒藥吧。」
    而且父親似乎也知曉此事。
    本來昨晚吸收了花之氣息後，內氣的量又增加了。
    得益於此，現在體內流轉的氣息都還沒調理完畢。
    所以此刻再服用靈丹增加氣息實在有些勉強。
    正在反複糾結時，父親突然問我：
    「突破壁障了嗎？」
    麵對父親突如其來的詢問，我立刻挺直了腰杆。
    雖然視線沒落在我身上，但直覺能感受到。就在剛才那一瞬，父親已將我全身掃視了一遍。
    謊言是行不通的。似乎早就被徹底看穿了。本來也不是該撒謊的事。
    最終稍作猶豫後還是給出了答案：
    「…突破了。」
    「嗯。」
    父親聞言點了點頭。
    「很好。」
    說話時父親的嘴角微微上揚。我這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露出這種表情，不禁有些慌亂。
    ‘這是在高興嗎?’
    可要說高興，那表情也未免太可怕了。
    「雖說是遠超同齡的境界，但切莫驕傲自滿，要繼續精進，」
    「是，明白了。」
    「若你堅持，按約定本可給你太仙丹，不過…可還有其他想要的？」
    既然知道現在派不上用場，換成其他東西倒也不錯。或者先收下以後再吃也行。
    「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父親對著我的話再次點頭。這意思應該是會給我考慮的時間。
    然後父親對我什麽都沒說。
    原以為他在整理要說的話而等待，但始終沒等到下文。
    ‘…搞什麽?’
    這不該是談話的結尾啊。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到達華山派後與夜血敵的戰鬥、治療劍後的事等等，按理說應該還有比我登臨絕頂更重要的事要談。
    甚至在信裏也適當提過，還為此準備了辯解的說辭。
    可父親什麽都沒問。
    反倒用你怎麽還在這兒的表情看著我。
    「還有話要說嗎。」
    「…明明是我要說的，您怎麽不繼續問了?」
    「說什麽。」
    「信裏不是寫了各種事情嘛。」
    至少花了三天時間糾結該怎麽和父親說明的問題。苦心寫下的內容，父親卻表現得毫無興趣。
    仿佛印證這點般，父親漫不經心地說。
    「如你所說信裏都寫清楚了，還有什麽問題?」
    「…這樣就夠了嗎?」
    「無聊，重要的事都說完了，你出去吧。」
    非但沒追問，反而直接趕人。居然真的什麽都不問?
    雖然不用交代準備好的說辭反而省事。
    但這樣反而更讓人莫名膈應。
    完全沒料到會連一個問題都沒有。
    ‘雖然知道父親本來就是這種性格。’
    但這也未免太漠不關心了吧?
    簡直有點離譜了。
    不管怎樣想著總算告一段落，正要走出家主室時，突然想起有話要對父親說。
    「家主，您知道龍鳳之會吧。」
    沒有回應。但我還是先開了口，因為想起唐少烈說過想一起去龍鳳之會。
    說實話我本以為是會被拒絕才提出來的。
    「唐小姐提出想同行，請問可以帶她去嗎?」
    「唐門的女兒麽。」
    「是的。」
    光是今年就已經兩次放我在世家外遊蕩了。
    比起前世成為少家主前像拴狗鏈似的把我鎖在世家，現在已經是天壤之別。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要讓我去滿是各方勢力的龍鳳之會?這怎麽想都不可能……
    「去吧。」
    「果然還是不行吧，我去回絕她…您說什麽?」
    「會議請柬早已送到，我會通過總管家轉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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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
    「嗯?」
    見我反問，父親露出微妙的表情。
    不是，您這副表情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要允許這種事?」
    「問得奇怪，不是你提出要去的麽。」
    「當然奇怪啊，您不介意我在外麵亂跑嗎?」
    「若這是你所願，隨你去便是。」
    「…這算什麽。」
    事情走向太詭異了，這根本不該被允許才對?到底為什麽點頭。
    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態度。這種變化反而讓我更加混亂。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單純因為我達到絕頂這種小事不至於改變什麽，父親卻和最初一樣麵無表情。
    似乎有什麽改變了，卻說不清變化在哪裏。
    「還有要說的嗎?」
    「……沒有了。」
    「那就請回吧。」
    斬釘截鐵的逐客令下終於站起身來。這時神老頭問我。
    [看來不打算拒絕啊]
    ‘您是指龍鳳之會嗎?’
    [沒錯，之前還說最討厭長途跋涉]
    ‘嗯…’
    正如老頭所言，既不願再次離開世家勢力範圍，更厭惡長途旅行。
    關鍵在於龍鳳之會舉辦地在河南。
    距離其他要地不算遠，正好也有必須見的人。
    苦於找不到合適借口等待時機，眼下倒是個好理由。
    雖然時間上還剩幾年，但既然要行動自然是越快越好。
    雖然和唐少烈同行有點麻煩，不過也無所謂。
    正這麽想著，老頭又問道。
    [河南啊。少林寺還在河南地界嗎]
    ‘少林寺當然在河南。’
    河南的少林。
    既是九派一方的名門，也是正派所屬最具影響力的門派。
    想到武林盟總舵就在河南，更能理解其地位。
    而說到少林，雖然現在缺乏合適的後繼之秀，但幾年後就會培養出接替彭宇真、填補神龍之位空缺多年的下任繼承者。
    那人與我前世也頗有淵源。
    [若去河南，能否替老夫去趟少林]
    ‘少林寺嗎?為什麽?’
    [我也有點想打聽的事。真的隻是去看看就行，拜托了嘛。]
    ‘去了什麽都不幹隻參觀就行了嗎?’
    [對，光是看看就足夠了，別擔心。]
    武林盟和少林寺距離也不遠，老頭拜托我這種事也是頭一回。如果真隻是去看看的話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粗略整理完思緒正要走出家主室，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
    「等等。」
    聽到父親的聲音我轉過頭。
    「一炷香後有行程，整理好儀容，位置會另行通知。」
    「突然有行程?」
    能有什麽行程?之後還打算去看神醫呢。
    正疑惑著，父親緊接著補充的話讓我瞬間變了臉色。
    「要商討你的訂婚事宜，別遲到。」
    ‘呃。’
    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麻煩又疲憊的場合。
    離開家主室後直奔唐少烈暫住的別院。
    周圍雖部署著疑似唐門所屬的武人。
    見我出現隻是低頭行禮，並不阻攔。
    即便是仇家血脈，按理說也不該這般出入自由，怕是唐少烈提前打過招呼。
    走近別院時有人朝我奔來。
    「仇公子!」
    「你好呀。」
    還未踏入別院，唐少烈卻光著腳丫跑了出來。
    「小姐!好歹穿雙鞋啊!」
    「啊…對哦。」
    背後唐少烈的侍女焦急地喊道。這時唐少烈才意識到自己是以什麽模樣跑出來的，紅著臉又慌慌張張鑽回去再跑出來。
    重新出現的唐少烈看起來比剛才鎮定許多，衣著也整齊了。但剛見過她冒冒失失的樣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就當是這樣吧。這樣最省心了。]
    按老頭的建議，隻是尷尬地笑了笑。
    「感謝您前來拜訪。」
    「不必客氣。是有事相告。」
    「要說的事是，關於什麽...?」
    當我說接受上次她提議的龍鳳之會時，唐少烈嚇得跳起來開始蹦蹦跳跳。
    「啊、怎麽...!真的嗎?當真?」
    「呃?是的...家主大人說沒問題。」
    值得這麽高興嗎?名門望族的血親做出這般模樣也是難得一見。
    ‘記得南宮霏兒好像也說過要去。’
    雖說她表示若我去她也要同行，但既然南宮震連仇家都現身了，後續如何實在難料。
    「什麽時候出發合適？穿什麽？該穿什麽，要準備些什麽...？」
    「唐小姐，請先冷靜...」
    「我匆忙趕來沒帶多少東西，您喜歡的毒...啊、您說過不喜歡呢。」
    強撐的笑容差點垮掉。
    普通人本來就不會喜歡毒藥啊這位大小姐...
    唐門的人會隨身攜帶飲用毒藥嗎?不、說到底毒藥還分口味嗎?
    前世雖遇到過唐門出身成為魔人的存在，但似乎並不像這樣隨身帶毒。
    隻是對毒的抗性比其他武者強一點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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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少烈有這種程度的執念才能達到萬毒不侵吧。
    看著抓住自己通紅臉頰傻笑的唐少烈，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她確實對我有好感沒錯吧。’
    反應都這麽明顯了，想裝作不知道反而更難。
    […就是啊。要這麽明目張膽地反應才能察覺呢。]
    ‘...’
    這種時候還想挑刺的神老頭真讓人火大。
    ‘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上我?’
    怎麽想都覺得奇怪。這輩子和她隻有在唐兵展會打過幾天照麵。
    既沒單獨說過話，也沒私下見過麵。根本沒有任何能產生好感的契機。
    靜靜看著唐少烈時我開口道。
    「唐小姐。」
    「啊，在的?」
    「您知道我有婚約在身吧…?」
    「…嗯。」
    [這瘋子…!突然說這種話讓人怎麽接!]
    神老頭暴跳如雷，但這事沒法拐彎抹角。和南宮家的婚約已是既成事實，如今要說對魏雪兒和南宮霏兒都沒感覺——我自己比誰都清楚這是自欺欺人。
    雖然唐少烈的提議確實能作為參加龍鳳大會的借口，但如果她真對我有特別感情，放任不管問題就大了。
    [這種時候倒是很理性…實在讓人不爽。]
    ‘神老頭…您就是看我不順眼吧?’
    […就這種時候特別敏銳…嘖!]
    對唐少烈來說是個有點不愉快的話題。如果對我沒意思，那就是我自作多情惹人不快了。
    即便猜對了，當麵說出來也不合適。但拐彎抹角又嫌麻煩，才選了直說。
    唐少烈靜靜凝視我的眼睛。她的眼神透著幾分哀傷，又帶著些焦躁。
    她輕輕咬著嘴唇蠕動片刻，終於開口。
    「沒…沒關係。」
    「啊?」
    還沒問清什麽沒關係，又蹦出一句話。
    「我可以的。我。」
    「…什、什麽?」
    唐少烈攥緊拳頭，像在給自己打氣般堅定地說。
    問題是她始終沒說明白到底能幹什麽。
    還有。
    […這狗娘養的世界，究竟想讓我看什麽。]
    某個道士在暗處默默感受著對世界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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