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幾個月前彭宇真出現在仇家九龍會時的情形。
    那個以任誰看都是彭家血親的姿態加入九龍會，說要當劍侍的青年。
    更何況當時彭宇真已經坐上少家主之位。
    他非要當仇家劍侍的理由是什麽來著？
    ‘因為無聊。吧。’
    大概就是這種離譜的理由。
    彭宇真說過。
    說彭家太無聊就離家出走，所以要去當仇家劍侍這種荒唐話。
    還有耍賴時被李長老一擊打暈的事。
    全是些讓人發瘋的回憶。
    我問那樣的彭宇真：
    「…您為何在此。彭公子。」
    「嗯?我不能在這兒嗎?」
    彭宇真啪啪拍打著身子說道。
    那副若無其事的平靜口吻絲毫未變。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沒問題啦!」
    “...”
    沒說幾句就已經頭疼了。
    和這類人對話時尤其如此。
    畢竟上輩子有個膩歪到甩不掉的家夥也是這派的。
    我望著笑容燦爛的彭宇真想著。
    前代神龍。
    這是彭宇真在成為彭家少主之前擁有的稱號。
    同時也是他登上少主之位時卸下的名號。
    這是賦予當代最傑出後起之秀的稱號，
    亦是最閃耀星辰的證明。
    ‘從這個意義上說，是不是放棄得太早了。’
    嚴格來說彭宇真還算後起之秀，正是最該活躍的年紀。
    換作我的話可能會覺得有點可惜呢。
    「彭公子。」
    「哦!怎麽了?」
    「該不會又離家出走了吧?」
    隻是隨口問問，畢竟前科實在太輝煌。
    聽到我的問題，彭宇真先是一愣，隨即豪爽大笑。
    「仇公子是把我看成問題兒童了嗎?」
    難道不是…?
    「離家出走的人怎麽會來龍凰大會。」
    「也可能因為無聊就離家出走來參加啊。」
    「天底下哪有這種瘋子……」
    「……您說啥?」
    這瘋子剛才說了什麽?
    他擺出副沒臉沒皮的樣子，仿佛全然忘了自己的黑曆史。
    見我目瞪口呆，彭宇真咧嘴一笑。
    「開玩笑的!」
    糟了，和這家夥聊天才剛開始就想回家了。
    「這次是為武林盟公幹而來，不必擔心。」
    彭宇真的話讓我瞬間陷入沉思。
    公幹啊。
    武林盟還有事要委托彭宇真嗎。
    就算真有這樣的事，值得為此專程跑來河南嗎。
    我默默盯著彭宇真看，他略顯閃躲地開口。
    「…有這麽好的借口怎能不出來。」
    好家夥直接招了。
    「…不是違法勾當。」
    「沒人會指責您的，彭公子。」
    看來是相當渴望出門溜達。
    早知如此何必當什麽少家主。
    ‘雖然輪不到我來操心這種事…’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雖然應該沒我家這麽離譜。
    「話說您是一個人來的?」
    「嗯?不是。」
    說著用拇指朝身後指了指。
    後方站著正用微妙眼神瞪視這邊的南宮天俊。
    「南…是和雷龍一起來的?」
    差點脫口喊出南宮那小子。他杵在那兒搞什麽鬼。
    「算是巧合?就這麽遇上了。」
    四大世家的兩位少家主(偽)同行能叫巧合。
    總覺得其中必有隱情。
    南宮天俊提前那麽多天抵達龍鳳會，莫非是因為彭宇真？
    「啊，若是問舍妹的話，她還要耽擱幾日。」
    我明明沒問彭雅熙的事…
    話說彭雅熙又要單獨過來?
    不等我追問，彭宇真用發顫的聲音繼續道。
    「…本來約好稍晚同行出發的，但我按捺不住先溜了。現在估計正在氣頭上吧。不過應該沒事。」
    事到如今，惹彭雅熙生氣怕不是彭宇真最大的業餘愛好了吧。
    上次看到他被揍得像抓老鼠一樣狠。
    真的沒關係嗎?感覺不太妙啊。
    「那歸那。」
    「這可不像是能隨便翻篇的事吧…?」
    「上次我給的令牌還好好收著嗎?」
    好家夥，這人麵不改色地無視了我的話。
    ‘令牌的話…’
    他說的應該是彭宇真之前給我的那塊黑色木牌。
    說是拿著它去彭家就能受到和彭宇真同等級的待遇。
    真是個燙手山芋啊。
    想起這事，彭宇真語氣裏帶著失落。
    「明明讓你來找我一次，真是的。」
    「還沒滿一年呢…。」
    不過也快滿一年了。
    行程排得連軸轉，根本沒空去彭家。
    就算真有時間，去不去也是未知數。
    「那、那個。」
    交談間隙仇折葉悄悄插了進來。
    「您、您莫非是神龍彭宇真公子?」
    這小心翼翼的語氣怎麽回事，還是頭回見仇折葉這麽謹慎。
    彭宇真歪頭打量著仇折葉。
    「正是。雖然現在已不是神龍了…」
    「我、我叫仇折葉…能不能握個手？」
    「嗯…?」
    聽完介紹，他視線很自然地轉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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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莫非是令兄?」
    「不是。我們家就我一個兒子。」
    「也是，長得半點不像!少俠這般俊俏…」
    「後半句雖然不知道是啥但請閉嘴。」
    「這次也是玩笑話。」
    咯咯笑著的彭宇真抓住了仇折葉的手。
    於是仇折葉露出了仿佛收到大禮般的幸福表情。
    ‘這人怎麽回事啊’
    站在我的立場上有點尷尬。
    同行的武延大概也...不對 那家夥居然也露出羨慕的表情。沒毛病吧？
    若非如此，難道神龍賜名的價值真有這麽大？
    就算在前世見過 也是相當新奇的體驗。
    [小鬼 你是不是對這方麵太不上心了?]
    ‘或許是吧’
    我曾是自卑的集合體 聽到龍啊鳳啊就會渾身發抖。
    從未刻意關注過他們蘊含的可能性。
    如今卻看得分外真切。
    ‘真強啊’
    彭宇真的肉體看不出彭家特有的魁梧與破壞力。
    反而是精瘦柔韌的身軀。
    卻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颶風有多麽龐大。
    已經超越絕頂了呢。
    掠過脊背的直覺如此訴說。
    似乎不止我在觀察 彭宇真突然看著我說
    「我早料到仇兄會變強」
    閃耀的黑瞳中盈滿興趣。
    聽完我不禁失笑
    「從沒人這麽想過 您真特別」
    「就是說啊 為什麽沒人發現呢 我覺得這才神奇」
    「我對如此確信的彭兄更感驚奇」
    「都說我奇怪 但我的直覺從未出錯 請看 證據就在眼前」
    就像我觀察他的境界 他似乎也從我身上感應到了什麽
    明明已經藏得夠好了
    能認出這個的要麽是曆經實戰磨練出的敏銳直覺，要麽就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我當然屬於前者，而彭宇鎮那家夥估計是後者吧。
    簡單來說這就是才能的差距。
    那些需要千錘百煉才能掌握的技巧。
    對某些天生就擁有的人來說不過是理所當然的才能。
    雖然我也曾有過被陰影籠罩瀕臨死亡的過去。
    但時至今日必須將那些全部拋諸腦後。
    ‘現在也一樣。’
    體內翻湧的嫉妒心被周身燃燒的火焰焚盡。
    隻需向前看。
    若還有不足 拚命活下去就夠了。
    想要扭轉並承擔前方所有障礙這就是唯一方法。
    [心態不錯嘛]
    ‘今天怎麽突然誇起人來了’
    [該做的事就要做，哪有前輩會無能到指責求武之人前進的腳步?]
    ‘突然裝什麽帥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嗬嗬這小兔崽子...是不是得用舌頭給你施展梅花劍法才能清醒...?]
    雖然難為情地說得笨拙，心裏其實有點感動。
    想必神老頭也感受到了這份心情。
    「聽說你訂婚了？和我們南宮公子現在算是一家人了吧？」
    彭宇真笑著說出這話時，身後的南宮天俊微微抖了下身子。
    我瞥見那反應立即反駁。
    「現在還不是。」
    「訂了婚不就是家人嗎」
    「按這個說法彭家也...」
    「啊既然有緣早早相識，不如來場比武如何?」
    你這崽子要是老不聽人說話就別搭腔啊….
    麵對這過分魯莽的架勢深深歎了口氣 拒絕了彭宇真的邀請。
    「現在可能有點困難呢。」
    突然說什麽比武 他當自己是南宮霏兒嗎。
    見我拒絕 彭宇真惋惜地咂了咂嘴。
    真搞不懂為什麽每個見到我的家夥都嚷著要比武。
    明明坐到少家主位子上該安分些才對。
    ‘...’
    突然想起自己當少家主時幹的那些事 尷尬地咳了一聲。
    因為那根本不是我能插嘴的事。
    「下次吧 現在還為時過早。」
    現在。
    彭宇真聽出這三個字的弦外之音 隻是笑了笑。
    「我就喜歡仇兄這點。」
    被他惡心的說法搞得我頓時垮下臉。
    才第二次見麵 幹嘛搞得這麽讓人窒息。
    「彭公子….再說一次 我喜歡女人。」
    「都說了別擔心…我看起來像喜歡男人嗎?」
    「不是 你幹嘛用疑問句啊喂!」
    句尾問號都不去掉?宰了你信不信。
    看我炸毛的樣子 彭宇真豪爽大笑。
    旁觀許久的南宮天俊走過來對彭宇真說道。
    「彭兄 該動身了。」
    「啊 這麽快?」
    彭宇真撓著後腦勺回應南宮天俊 滿臉寫著不情願。
    「…沒辦法 仇兄咱們下次一定再聚!很快就能見麵的。」
    「不必這麽刻意也行。」
    「下次我把妹妹也帶來!」
    「…為啥?」
    我們明明是超尷尬的關係 幹嘛這樣?
    這位大哥該不會忘了我跟彭家退過婚吧。
    彭宇真說著像是遺憾看不到我臭臉的話，向我打完招呼便邁開步子。
    擦肩而過時感受到南宮天俊看我的眼神。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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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充滿熟悉感與同類氣息的複雜視線讓我對上了他的眼睛。
    有那種眼神的家夥多半會搞出些事情。
    我幹過，很多人也幹過。
    「不太妙啊。」
    「您指什麽?」
    聽到我的話 仇折葉問道。
    比他剛被拖來練武場時更加好奇滿滿的眼神。
    「有啊混蛋就那種。說起來你剛才不是超興奮的嗎?」
    「啊?」
    「彭公子的手那麽舒服?」
    「那個…畢竟是神龍啊。」
    準確說是前神龍。
    聽到仇折葉的話 連武延都悄悄點頭表示認同。
    那混蛋的名頭 就算為了惡心我也得搞到手。
    「專心練功吧。」
    本來目的就是練功 管他彭家南宮家 先活動開身體再說。
    中途帶上仇折葉真是神之一手。
    借著練功名義看他滿地打滾 積攢的悶氣總算消了些。
    離開修煉場 駛向武林盟的馬車。
    在連馬蹄聲都沒有的寂靜中 南宮天俊喚了望著窗外的彭宇真。
    「彭兄。」
    南宮天俊的聲音讓彭宇真的瞳孔動了動。
    腦袋沒動 隻有視線轉了過來。
    「不知您與仇公子是如何相識的。」
    彭宇真的表情從與仇陽天分別後立刻就變了。
    如同同行前往河南時那般，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麻木神色。
    而南宮天俊無論如何都抹不去那神情中蘊含的無力感與莫名悚然的氛圍。
    「這有什麽可好奇的。」
    方才麵對仇陽天時那個爽朗的青年早已不見蹤影，隻餘冰冷至極的嗓音迎接著南宮天俊。
    「因為您看起來有些不同。」
    「南宮公子。」
    「在的，彭兄。」
    「您想成為星辰嗎?」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南宮天俊表情凝固了。
    這是句意圖不明的話。
    「這話是什麽意思…...」
    「公子覺得自己能獨自發光嗎?」
    南宮天俊在心中回應著彭宇真的話語。
    他認定自己早已光芒萬丈。
    所以才會被稱為雷龍，受到眾多後起之秀的敬仰。
    但終究沒能說出口。
    因為彭宇真的表情鋒利如刀刃。
    而彭宇真似乎也無意聽取答案，隻是繼續著自己的發言。
    「我鍾情於能自我閃耀之人。看到熠熠生輝的光芒，連本無趣的事物都會變得興致盎然，怎能不歡喜。」
    “...”
    「仇公子那少年正是如此。宛若熊熊燃燒的烈焰，見到這般人物，怎會不心生喜愛。」
    對南宮天俊而言這是難以理解的說辭。
    說什麽仇陽天會發光。
    就那個該死的性格，根本是個混世魔王。
    ‘雖說或許有些真本事。’
    也不過如此。
    雖因那日的偶然，世家對他施以閉門思過的懲罰。
    但南宮天俊卻因此事獲得了更大的成長。
    若用上內力真氣，仇陽天之流砍多少都綽綽有餘。
    所以更歡迎這次的龍鳳之會。
    為了看仇陽天慘敗的模樣，那樣的話姐姐也能….
    「天尊大人。」
    渴望翻湧之際，彭宇真的話語讓南宮天俊猛然回神。
    注視著這一幕的彭宇真，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莫名滲人。
    「雖不知你圖謀什麽，但別抱太大期望。我對公子您也未曾有過期待。」
    咕。
    彭宇真斬釘截鐵的話語讓南宮天俊攥緊了拳頭。
    動作間手腕上的青玉鐲隨之晃蕩。
    這鐲子是南宮天俊啟程河南時，天尊親手所賜。
    「…明白了。」
    「還有。」
    原本望向窗外的彭宇真轉頭麵向南宮天俊。
    迎上南宮天俊視線的彭宇真冷冰冰吐出話語。
    「注意稱謂。我並非令兄。」
    與當年讓仇陽天稱呼兄長時的語氣神態截然不同。
    南宮天俊咬緊嘴唇勉強點頭，回應彭宇真的斷然聲明。
    駛向武林盟的馬車內再度被沉寂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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