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宗的人帶著那麵流光溢彩、卻最終未能給出明確結果的窺天鏡離開了。靈溪村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池塘，表麵的漣漪漸漸平息，但深處的暗流卻愈發洶湧。
    “無效…又是無效！” “連青嵐宗的秘寶都測不出來？他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噓！小聲點！別被他聽見了！聽說那種邪物最記仇…” “離他遠點總沒錯，免得惹禍上身。”
    村民們竊竊私語，看向村尾那間簡陋木屋的眼神充滿了畏懼、猜忌和排斥。淩皓這個名字，連同“邪門”、“不祥”、“測不出的廢物”等標簽，迅速在村中傳開，甚至隱隱有向周邊村落擴散的趨勢。
    阿土氣得一天沒吃下飯，眼睛紅腫，幾次想衝出去跟人理論，都被淩皓攔下了。 “爭論無法改變認知，數據才能。”淩皓隻是平靜地重複著這句話，然後繼續埋頭在他的“實驗”中。外界的聲音，似乎完全無法幹擾他內心的秩序和探索的熱情。
    然而，當深夜降臨，阿土因為疲憊和心累而沉沉睡去後，淩皓獨自坐在窗前，望著窗外那片陌生而璀璨的星空，久久無言。
    白日裏的平靜和理性漸漸褪去，一絲難以言喻的迷茫和沉重終於悄然爬上心頭。
    他輕輕活動了一下依舊隱隱作痛的手臂和肋骨，醫學博士的知識清晰地告訴他傷勢恢複的進度，但也同時提醒著他這具身體的脆弱。
    “知識…豈會無用？”他低聲自語，像是在問這片陌生的星空，又像是在問自己。
    他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過去的景象——
    燈火通明、設備先進的實驗室；堆滿了各種語言專業書籍的書架；與學生、同行激烈討論時迸發的思想火花；在國際學術會議上侃侃而談，台下是無數專注和敬佩的目光；還有那場最終導致他來到這裏的、失控卻絢爛無比的跨學科連鎖反應…
    那些他為之傾注了全部心血的知識體係：環境科學的宏觀視角，化學的分子級操控，生物學的生命奧秘，材料學的結構性能，法學的邏輯規則，醫學的救死扶傷…每一樣都曾讓他站在人類認知的邊緣，甚至試圖撬開真理之門。
    那些曾帶給他無上榮耀和成就感的知識，在這裏，在這個充斥著“靈氣”、“靈根”、“修行”的世界，似乎真的變成了無人能懂的囈語，變成了一堆無用的廢紙。
    測靈石前，他下意識的分析被當成胡言亂語。 窺天鏡前，他專業的探究欲望被視為怪異反常。 他試圖用邏輯和理解去對待這個世界，回報他的卻是恐懼、排斥和“廢物”的標簽。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如同冰冷的夜露，悄無聲息地浸透了他的靈魂。這不是身處荒郊野嶺的孤獨，而是思想與認知上的徹底孤絕。
    仿佛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說著某種語言，試圖向一群隻會另一種語言的人解釋相對論，得到的自然隻有茫然和敵意。
    “難道…真的無用嗎？”他再次喃喃，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彷徨。一直支撐著他的理性壁壘，在夜深人靜時，似乎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回想起白天的檢測。窺天鏡確實比測靈石精密無數倍，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鏡光幾乎要穿透他的身體，剖析他的靈魂。但最終，那鏡光似乎陷入了某種“邏輯死循環”？它檢測到了異常龐大的“信息流”，卻無法解析出任何熟悉的“靈根模式”，就像一台試圖用圖像識別算法去解析電磁波信號的計算機，最終隻能報錯。
    他的情況，似乎比想象的還要複雜。不是簡單的“無靈根”，而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一種這個世界的檢測體係無法理解和歸類的方式？
    這讓他之前的興奮稍稍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困惑。如果現有的框架無法定義他，那他未來的路在哪裏？難道真的隻能像那個張執事隱約暗示的那樣，去雜役處，庸碌一生，守著這身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知識，最終埋骨於此？
    一絲不甘，如同星火，在那片迷茫的黑暗中悄然亮起。
    不。 絕不。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起來，重新聚焦於窗外那片浩瀚的星海。
    知識怎麽會無用？ 是這個世界使用知識的方式錯了！ 是他們的檢測方法太落後！太片麵！太僵化！
    測靈石和窺天鏡的原理，在他這位環境科學和材料學博士眼中，固然精妙，但並非無懈可擊。它們更像是某種…基於經驗主義和經驗公式的“黑箱”儀器，隻知道輸入和輸出，卻不真正理解內部的運作機製。
    它們設定好了程序去識別特定的“靈根特征信號”，識別不了，就判定為“無”或者“異常”。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局限！
    就像地球上早期無法觀測到微生物，就認為不存在微生物；無法理解量子現象，就否定量子現象。這是認知的局限，不是知識的無用！
    他的知識，他的科學方法論，正是用來打破這種局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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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淩皓的精神猛地一振。剛才的迷茫和孤獨感如同被陽光照射的晨霧，迅速消散。
    是的，他孤獨，因為他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麵。 他無法被理解，因為他的認知維度超越了當前的世界體係！ 這不該是絕望的理由，這恰恰證明了他的道路獨一無二！
    “既然你們的儀器檢測不了我，”淩皓的嘴角緩緩揚起一絲自信甚至帶著幾分狂傲的弧度，“那我就自己造一個能檢測我的儀器！”
    “既然現有的體係無法定義我，那我就建立一個新的體係！”
    “知識無用？嗬…”他輕笑一聲，眼中重新燃起那種熟悉的、發現新課題時的熾熱光芒，“那就讓我來告訴這個世界，什麽叫做——知識就是力量！”
    念頭通達，豁然開朗。
    他不再去看那片陌生的星空，而是猛地轉過身，就著窗外星月的光芒，再次撲向了那張簡陋的木桌，拿起炭筆和草紙。
    之前那個簡陋的檢測儀，隻是個驗證想法的原型機，粗糙不堪。現在，他要設計一個真正的、能夠精準測量和分析那種未知能量交互現象的“科學儀器”！
    首先，需要更高靈敏度的傳感器。磁石和銅線圈的電磁感應方式太粗糙，需要尋找這個世界的替代材料…或許那種能導靈的金屬粉末是關鍵？
    其次，需要更穩定的能量源。不能總靠他自己不穩定的精神力來激發，需要內置一個穩定的“靈氣源”…靈石？如何提取和穩定輸出靈石中的能量？
    第三，需要更精確的指示係統。草莖指針太過原始，需要一種能夠精確記錄偏轉角度、頻率甚至相位的方式…光學放大？符文記錄？還是…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需要一套數學分析模型！用來處理采集到的原始數據，將其轉化為有意義的“靈根特征參數”！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無數念頭碰撞融合。材料學、物理學、電子工程、數學分析…各個領域的知識在這一刻被瘋狂地調動、拆解、重組，試圖與這個世界的“靈氣”、“符文”、“靈石”等概念進行嫁接和融合。
    草紙上很快畫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符號、結構圖和計算公式。有些是他熟悉的科學符號，有些是他根據這個世界物品特性自創的代稱，還有些是試圖用數學描述符文效果的嚐試。
    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過程，像是在黑暗中摸索，試圖用一套語言去翻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語言體係。但他樂此不疲，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時間悄然流逝，東方漸漸露出了魚肚白。
    淩皓終於直起身，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看著桌上那幾張畫得密密麻麻的草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一個初步的設計方案，終於在他的腦海中成型了。
    雖然受限於這個世界的材料和技術水平，很多地方不得不妥協，采用替代方案，但其核心思想是先進的——多傳感器數據融合、靈能信號放大與濾波、基於靈石供能的穩定運行，以及一套初步的量化分析指標體係。
    他將其命名為——“泛能量交互響應譜分析儀”初版設計方案。
    名字很長，很學術，很…淩皓風格。
    “材料…還需要很多特殊的材料。”淩皓看著設計圖，眉頭微蹙。其中幾種關鍵材料，恐怕不是靈溪村這個小地方能輕易找到的。
    尤其是作為核心傳感器材料的“導靈性金屬”，以及作為穩定能量源的“靈石”。這兩樣，在修仙世界顯然都屬於戰略資源，被大宗門壟斷，尋常村民根本接觸不到。
    錢？他身無分文。 去換？他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那些改良的藥材？恐怕不夠。 去借？村裏人現在對他避之不及。
    難道剛找到方向，就要被現實的物質條件卡住脖子？
    淩皓的目光掃過屋內，最後落在了牆角那堆他之前受傷時，阿土和李大夫采來的藥材上。其中幾味藥材，似乎…
    他的醫學和藥學知識立刻自動運轉起來。
    “紫須根…性微寒，蘊含微弱木屬性靈氣，通常用於活血…但其提取液與藍銀草汁混合後，在特定溫度下似乎會發生奇特的變色反應，靈敏度極高…” “百結花…常見於陰濕山穀，其花粉…等等，花粉的形態和吸附特性…”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或許…不一定需要那麽高大上的材料？可以用更基礎、更易得的材料，通過巧妙的化學和生物方法，製作出替代的傳感器？甚至…一次性使用的檢測試紙？
    地球上的許多早期科學儀器，不也是從簡陋開始的嗎？ph試紙、血糖試紙…原理簡單，但同樣有效！
    思路一打開，各種奇思妙想頓時噴湧而出。
    對啊！他之前陷入了一個思維定式，總想著複刻精密儀器。但在這個世界，完全可以用這個世界的材料，結合科學原理，走出一條獨特的“靈能科技”路線！
    “阿土！”天剛蒙蒙亮，淩皓就叫醒了睡眼惺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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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皓哥…怎麽了？”阿土揉著眼睛，看到淩皓眼中布滿血絲卻興奮異常的光芒，嚇了一跳。
    “我們可能需要進山一趟。”淩皓快速說道，“不是采普通的藥，而是找幾種…比較特別的植物和礦物。另外，村裏誰家養了蜂？或者能抓到一種尾巴帶藍點的飛蟲？”
    “啊？進山？蜂？藍點飛蟲？”阿土徹底懵了，“皓哥，你的傷還沒好利索呢！而且後山最近不太平，聽說有猛獸下山…”
    “傷不礙事。猛獸…”淩皓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或許也能成為實驗材料的一部分。別忘了，生物學也是我的專業之一。”
    他拿起炭筆，迅速在草紙上畫了幾種植物的形態特征和幾種礦物的樣子。
    “記住這些樣子，我們分頭找。注意安全，遇到危險不要硬拚，回來告訴我具體情況，我們可以設計陷阱或者針對性方案。”
    他的語氣冷靜而條理清晰，仿佛進山采集的不是關係到他未來道路的關鍵材料，而隻是一次普通的野外考察。
    阿土看著仿佛脫胎換骨、充滿行動力的淩皓，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雖然完全不明白皓哥想幹什麽，但那種絕對的自信和掌控感，讓他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
    “好！我去找找看！”
    陽光徹底灑滿靈溪村時，兩個身影，一瘸一拐卻目光堅定地，悄然融入了村後那片蒼茫的山林之中。
    深夜的歎息已經遠去。知識的火種並未熄滅，反而以一種更加適應這片土壤的方式，開始頑強地燃燒。
    淩皓的科學修仙之路，正式從這最基礎的“材料采集”和“替代方案”研究，邁出了堅實而獨特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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