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灑下斑駁陸離的光點，落在沾滿塵土與血汙的身影上。
    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的腥氣與草木的清香，取代了歸藏穀中濃鬱的血腥與硝煙，卻絲毫未能衝淡籠罩在眾人心頭的沉重。
    葉辰是第一個醒來的。
    意識從混沌中掙脫，首先感受到的是渾身骨骼仿佛散架般的劇痛，以及丹田內靈力的極度匱乏。他費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眯了眯。
    映入眼簾的，是參天的古木與纏繞的藤蔓，陌生的鳥鳴從林間深處傳來，帶著一種原始而野性的氣息。
    “這裏是……”葉辰低聲呢喃，試圖撐起身體，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這才想起，自己在與血獄尊者的最終對決中，為了阻止對方自爆波及歸藏穀，硬生生以混沌領域將其封鎖，承受了化神後期巔峰修士自爆的大部分衝擊力。
    “清瑤！林玥！閣主！”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葉辰心中一緊，不顧傷勢，掙紮著環顧四周。
    不遠處，林玥靠坐在一棵古樹下，臉色蒼白，呼吸微弱，但顯然隻是脫力與輕傷，青藤古劍被她緊緊抱在懷裏，如同最後的依靠。
    稍遠一些，兩名玄冰宮弟子正焦急地圍著擔架，擔架上躺著的，正是氣息奄奄的蘇清瑤。她的臉色比冰雪更白，眉心處的冰魄玄心印幾乎黯淡不可見，若非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幾乎與死人無異。
    而天機閣主……
    葉辰的目光在林間逡巡，最終在不遠處的灌木叢後，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卻更加蒼老虛弱的身影。
    天機閣主半靠在樹幹上，嘴角凝結著黑紅色的血跡，原本矍鑠的眼神此刻充滿了疲憊，正閉目調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呻吟。他引爆了自爆符籙，能活下來已是奇跡，但顯然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修為至少跌了兩個小境界，根基大損。
    “閣主！”葉辰掙紮著想要過去，卻被林玥出聲阻止。
    “別動！”林玥不知何時已經醒來，聲音沙啞，“你傷勢比我們都重，先穩住氣息。”她撐著樹幹站起身，踉蹌著走到葉辰身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一股微弱卻精純的劍氣注入他體內，暫時壓製住翻湧的氣血。
    “清瑤她……”葉辰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落在蘇清瑤身上。
    林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眼中閃過一絲痛惜：“強行催動冰魄玄心印，反噬太嚴重了。天機閣主剛才檢查過，說她的本源幾乎潰散，全靠聖血淬魂藤的餘韻吊著最後一口氣。”
    葉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自責湧上心頭。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如果不是為了守護歸藏穀……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林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聲道，“我們都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希望。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再想辦法救治清瑤。”
    這時，天機閣主緩緩睜開眼睛，咳嗽幾聲，苦笑道：“林丫頭說得對……咳咳……能從聖皇宮的天羅地網裏逃出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他掙紮著站起身，兩名玄冰宮弟子連忙上前攙扶。
    “閣主，您感覺怎麽樣？”葉辰關切地問。
    “死不了。”天機閣主擺了擺手，眼神卻凝重起來，“隻是修為跌得厲害，短期內怕是幫不上什麽大忙了。”他環視四周，眉頭緊鎖，“這裏是十萬大山腹地，荒無人煙，雖然暫時安全，但也危機四伏。聖皇宮的人肯定在搜山，我們必須盡快隱匿行蹤。”
    “那其他人呢？”一名玄冰宮弟子忍不住問道，聲音帶著哭腔，“長老們……還有其他師姐妹……”
    提到失散的同伴，林間的氣氛頓時沉重下來。
    天機閣主歎了口氣：“傳送陣是隨機落點，他們應該被傳送到了預設的幾個安全點。玄冰宮的弟子多半在十萬大山北麓寒潭，林家的人可能在青雲宗外圍迷霧森林，散修們應該去了黑風穀……”
    “那我們能聯係上他們嗎？”
    “很難。”天機閣主搖了搖頭，“聖皇宮肯定封鎖了所有要道，任何傳訊都會被截獲。而且……”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沉痛，“未必所有人都能安全抵達……”
    這句話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是啊，歸藏穀破，死的死，散的散，能活下來多少，誰也不知道。
    “但我們不能放棄！”葉辰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隻要還有一個人活著，歸藏穀的火種就沒滅！我們必須活下去，必須找到他們！”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蘇清瑤蒼白的臉上：“當務之急，是找個隱蔽的地方，治好清瑤的傷。她的冰魄玄心印反噬最是凶險，拖延不得。”
    “我知道一處地方。”天機閣主突然道，“往前百裏，有座廢棄的上古修士洞府，是老夫早年偶然發現的，布有隱匿陣法，足夠我們暫時落腳。”
    “太好了！”林玥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那我們快動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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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葉辰叫住眾人，目光落在那兩名玄冰宮弟子身上，“你們傷勢不重，跟我們一起目標太大。”
    兩名弟子一愣：“葉師兄的意思是……”
    “十萬大山北麓寒潭是你們玄冰宮的舊址之一，你們應該熟悉路線。”葉辰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簡，遞給其中一人，“這是歸藏穀的緊急聯絡符，你們悄悄潛去寒潭，若有同門在，就讓他們蟄伏起來，切勿輕舉妄動。等風聲過後，我會想辦法聯係你們。”
    “可是……蘇聖女她……”
    “有我和林姑娘在，會照顧好她的。”葉辰的眼神堅定，“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好其他同門，這比跟著我們更重要。”
    兩名弟子對視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朝著葉辰和林玥深深一揖：“請葉師兄和林姑娘務必保重！我們在寒潭等消息！”
    他們又看了一眼擔架上的蘇清瑤，眼中滿是不舍，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轉身鑽入密林，很快消失在鬱鬱蔥蔥的草木間。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林玥輕聲道：“這樣好嗎？讓他們單獨行動太危險了。”
    “危險也要去。”葉辰望著密林深處，聲音低沉，“我們現在就像驚弓之鳥，聚在一起遲早被發現。分頭潛行，才是保存火種的唯一辦法。”他轉頭看向天機閣主，“閣主，聯絡其他失散人員的事，還得靠您。”
    天機閣主點了點頭：“我會用天機閣的秘法嚐試聯絡，雖然希望渺茫，但總要試試。林丫頭，你的破妄劍心最擅探查，路上還得辛苦你警戒。”
    “放心吧。”林玥握緊青藤古劍，眼神銳利如鷹。
    “那我們走。”
    葉辰小心翼翼地抱起蘇清瑤，她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觸手冰涼，讓他的心揪緊了幾分。林玥攙扶著天機閣主，四人不再耽擱，朝著天機閣主所說的廢棄洞府方向走去。
    林間崎嶇難行，藤蔓纏繞，毒蟲遍布。林玥走在最前麵，青藤古劍揮灑自如，斬開擋路的荊棘，破妄劍意擴散開來，警惕著四周的動靜。天機閣主指點著方向，偶爾低聲提醒某處有陷阱或凶獸巢穴。
    葉辰抱著蘇清瑤走在中間，注意力一半在腳下的路，一半在懷中的人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蘇清瑤微弱的氣息，以及她體內那股混亂不堪的靈力——冰魄玄心印的寒氣與聖血淬魂藤的生機相互衝突，加上自爆殘留的煞氣，三種力量在她體內肆虐，如同三隻瘋狂的野獸。
    “必須盡快找到穩定她本源的方法。”葉辰心中暗道，識海中的仙逆珠微微發燙，似乎在感應著蘇清瑤的狀況，散發出一絲微弱的混沌氣息，順著他的手臂，悄悄滲入蘇清瑤體內，暫時壓製住最狂暴的煞氣。
    “咦？”天機閣主察覺到蘇清瑤的氣息似乎平穩了些，驚訝地看向葉辰，“她的煞氣……”
    “仙逆珠能淨化一些邪祟。”葉辰低聲解釋，沒有多說。仙逆珠的秘密太過重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天機閣主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沒有追問，隻是點了點頭：“仙逆珠果然是混沌至寶，有它護著，清瑤丫頭或許能撐得久些。”
    一路無話，隻有腳步聲與偶爾的蟲鳴。
    越是深入十萬大山，樹木越發粗壯，遮天蔽日，連陽光都難以穿透。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腐殖味，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凶獸咆哮，令人心悸。
    走了大約半日，前方出現一片陡峭的岩壁，藤蔓叢生，與周圍的山林融為一體，看不出任何異常。
    “就是這裏。”天機閣主示意眾人停下，走到岩壁前，雙手結印，按在一塊不起眼的巨石上。
    嗡——
    巨石微微震動，表麵浮現出複雜的符文，緩緩向內凹陷，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口彌漫著淡淡的白霧，隔絕了神識探查。
    “隱匿陣法還在運轉，看來沒被人發現過。”天機閣主鬆了口氣，率先走了進去。
    葉辰抱著蘇清瑤緊隨其後，林玥斷後，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跟蹤後，才閃身進入洞口。
    巨石緩緩合攏，恢複原狀，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洞府內別有洞天，雖然布滿灰塵，但空間寬敞，分為內外兩間石室。外間堆放著一些廢棄的丹爐和法器，內間則相對整潔，顯然是修士打坐的地方。
    “這裏靈氣稀薄，但勝在隱蔽。”天機閣主取出幾顆夜明珠點亮，柔和的光芒驅散了黑暗，“我先加固陣法，你們照顧清瑤丫頭。”
    葉辰將蘇清瑤輕輕放在內間的石床上，林玥打來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臉上的血汙。
    “她的嘴唇都紫了。”林玥看著蘇清瑤眉心那若隱若現的裂紋，眼中滿是擔憂，“冰魄玄心印的寒氣快壓不住了。”
    葉辰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絲精純的混沌星力，輕輕點在蘇清瑤眉心。
    嗤——
    星力滲入，蘇清瑤的身體微微一顫，眉心處的冰藍色光芒閃爍了一下，紫紺的嘴唇似乎恢複了一絲血色。
    “有效！”林玥驚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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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能暫時壓製。”葉辰搖了搖頭，收回手，臉色有些蒼白，“她的本源傷得太重，混沌星力也隻能緩解，不能根治。必須找到‘萬年玄冰心’，才能徹底穩住她的冰魄玄心印。”
    “萬年玄冰心？”林玥一愣，“那不是傳說中極北永凍冰淵的至寶嗎？距離這裏何止萬裏，而且……”
    “而且極北之地現在多半也被聖皇宮盯著。”葉辰接過她的話，眼神凝重，“但為了清瑤，再難也要去。”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天機閣主的聲音：“葉小子，林丫頭，你們出來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起身走到外間。
    隻見天機閣主正拿著一枚碎裂的玉符，臉色凝重。
    “這是……”
    “是天機閣的緊急傳訊符。”天機閣主沉聲道，“剛才嚐試聯絡時收到的，是從迷霧森林方向傳來的，應該是林家的人。”
    “他們怎麽樣？”林玥連忙問道。
    “活下來一些，但被困在迷霧森林外圍，聖皇宮的人正在搜捕。”天機閣主的聲音帶著一絲沉痛，“林家族長……也就是你父親，為了掩護其他人，已經……”
    “爹——！”林玥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手中的青藤古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葉辰連忙扶住她，心中也是一沉。林家族長，那個看似嚴厲實則護短的老人，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此劫。
    “節哀。”天機閣主歎了口氣，眼中滿是同情，“不隻是林家，玄冰宮那邊也傳來零星訊息，死了不少長老……”
    洞府內一片死寂。
    林玥死死咬著嘴唇，淚水無聲地滑落，卻倔強地沒有哭出聲。她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父親用命換來的生機，她不能辜負。
    過了許久，她才擦幹眼淚，撿起地上的青藤古劍，眼神中的悲痛化為一種冰冷的堅定：“我要去找他們。”
    “不行！”葉辰立刻反對，“迷霧森林現在是龍潭虎穴，你去了就是送死！”
    “那我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聖皇宮的人追殺嗎？”林玥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他們是林家最後的血脈！”
    “我不是不讓你去，是現在不能去。”葉辰看著她，沉聲道，“我們剛落腳，清瑤的傷還沒好，聖皇宮的搜捕正緊，這時候出去就是自投羅網。等清瑤的傷勢穩定些，等風聲稍過，我們一起去！”
    天機閣主也勸道：“葉小子說得對。迷霧森林的陣法是林家祖傳的，他們暫時應該安全。你現在衝動行事，隻會讓你父親白白犧牲。”
    林玥緊握劍柄，指節發白，最終還是緩緩點了點頭，隻是眼中的悲傷與仇恨，卻越發濃烈。
    “我們分頭行動吧。”葉辰突然道。
    “分頭行動？”
    “嗯。”葉辰點頭，目光變得深邃，“一直聚在一起不是辦法。我和清瑤留在這裏，想辦法穩住她的傷勢，同時嚐試聯絡青雲宗的人——我是青雲宗星衍殿弟子，或許能通過宗門渠道獲得一些幫助。”
    他看向林玥：“你和閣主對十萬大山更熟悉，等風聲稍過，可以悄悄潛去迷霧森林外圍，探查情況，能救就救，不能救就先標記位置，切勿硬拚。”
    “那聯絡暗號呢？”林玥問道。
    天機閣主從儲物戒中取出四枚一模一樣的青銅令牌，令牌上刻著歸藏穀的穀徽：“這是歸藏穀的傳訊令牌，注入靈力會發出隻有我們能感應到的波動，就算被聖皇宮截獲也解讀不了。若是遇到危險，或是有重要發現，就捏碎令牌，我們會感應到大致方位。”
    他將令牌分發給三人，最後看向葉辰：“青雲宗……聖皇宮最近也在給他們施壓，讓他們交出你。你聯絡的時候，務必小心，別暴露身份。”
    “我知道。”葉辰點頭，他是青雲宗星衍殿雲嵐長老的親傳弟子，這層身份或許能用上，但也可能引來麻煩，必須謹慎。
    “那我們什麽時候匯合？”林玥問道。
    “三個月。”天機閣主沉吟道，“三個月後，若是沒有意外，我們在青雲宗外圍的迎客鬆匯合。”
    “好。”
    “就這麽定了。”葉辰看著林玥和天機閣主，鄭重道，“此去凶險，萬事小心。”
    “你也是。”林玥看著他，又看了看內間石床上的蘇清瑤，“照顧好清瑤。”
    “放心。”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林玥換上一身便於潛行的黑色勁裝，與天機閣主一起，悄然離開了洞府。
    葉辰站在洞口，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心中五味雜陳。
    歸藏穀破，眾人離散，前路漫漫，危機四伏。
    但他知道，這不是結束，隻是新的開始。
    他轉身回到洞府，看著石床上依舊昏迷的蘇清瑤，眼神變得堅定。
    “清瑤，等著，我一定會治好你。”
    “大家，等著，我們一定會再見。”
    陽光透過洞府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點，如同黑暗中的希望，微弱，卻頑強地存在著。
    分頭潛行，不是永別。
    再會，應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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