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任俠尚氣史大郎

字數:4875   加入書籤

A+A-


    古往今來,多少豪傑壯士在銅臭麵前折腰,縱有拔山蓋世之勇,也難逃這阿堵物的桎梏。
    金錢如同流水,看似觸手可及,實則稍縱即逝;財富宛若煙雲,分明縈繞身側,偏又難以把握。
    這世間的困頓,十之八九皆因這黃白之物而起。
    英雄末路,往往始於囊中羞澀。
    想那楚霸王項羽,力能扛鼎,氣吞山河,最終卻因軍餉匱乏而兵敗垓下。
    再看那秦瓊賣馬,楊誌賣刀,哪個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卻為區區幾兩紋銀折了腰。
    金錢之於英雄,猶如枷鎖之於猛虎,看似微不足道,實則致命。
    這世間最諷刺之事,莫過於壯誌淩雲卻困於柴米油鹽,豪情萬丈卻敗給錙銖必較。
    史大郎自與少華山三人結交,好好的少員外做不成了,被人舉報、朝廷通緝,隻能遠去渭州尋師,尋師又未果,來到大名府住了幾時,盤纏用完,隻好到赤鬆林來打劫。
    這少年一貫的正直重義,連上山落草都不願,此刻卻做了攔路打劫的強人。
    想他是何其驕傲的少年郎,若不是被逼無奈,又怎會如此作賤。
    王禹老神在在拄著鳳翅鏜,準備看戲。
    隻見林中那漢子聽了魯智深的怒罵,也是藏不住氣的主兒,大喝道:“我沒惹你,你卻來惹我。”
    說罷,就從林子裏拿著樸刀,背翻身跳出來,喝一聲:“禿驢!吃我一刀。”
    魯智深見他矯捷迅猛,輪起禪杖便砸。
    那蒙麵漢子眼神收縮,拈著樸刀,不敢硬戰,隻遊鬥四方,肚子裏尋思道:這和尚的聲音好熟,我似曾見過。
    便遠遠往後一躍,急問道:“兀那和尚,你的嗓音好熟。姓甚名甚?”
    魯智深並不理會,如泥頭車般往前急突,手裏禪杖如同蛟龍翻海,雙眸圓睜道:“俺且和你鬥三百合,再來說姓名。”
    那漢子也是衝動魯莽,行事少謀略的,頓時大怒,仗著手中樸刀,來迎禪杖,兩個鬥了幾招,樸刀都磕飛了,隻剩個哨棒在手。
    便見這條哨棒,或點、或掃、或砸、或搗。
    棍影翻飛,如龍騰虎躍,氣勢磅礴;棍法淩厲,如疾風驟雨,銳不可當。
    正所謂:棍長不過眉,身步要相隨,虎口對虎口,上下任翻飛。
    端的是,一棍在手,如握風雷,靜可定乾坤,動能分陰陽。
    “好棍法!”
    王禹看到精彩處,不免叫了一聲“彩”!
    不愧是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的徒弟啊!
    這手棍棒耍起來,要威力有威力,要視覺享受有視覺享受。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李忠那棍棒套路,卻是有些拿不出手,上不得台麵了。
    王禹欣賞著絕妙棍棒,史大郎卻是倍感壓力,手裏哨棒震顫不已,隻覺麵對的不是人,而是一頭蠻獸。
    攻不破、打不壞、力大無窮、凶猛恐怖!
    ‘好個莽和尚!’
    ‘竟比我那提轄哥哥還要威猛,我不敵也!’
    又鬥了四五合,史大郎再度往後猛退,到了林子邊,抱拳叫道:“少歇,我有話說。你端的姓甚名誰?聲音好熟。”
    “灑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魯智深是也!”
    “哎呀呀!”
    麵對再度撲來的胖大和尚,史大郎撇了哨棒,掀了麵巾,剪拂道:“哥哥可認得史進麽?”
    魯智深猛一收手,擰眉道:“咦!原來是史大郎。你怎在此打家劫舍?做了個強人?”
    史進麵色一苦,長歎不已:
    “自那日酒樓前與哥哥分手,次日聽得哥哥打死了鄭屠,逃走了去。有緝捕的訪知史進以及那個金老父女,因此小弟也便離了渭州……後來尋師父王進,一路直到延州,也尋不著。又到大名府住了幾時,盤纏使盡,因此來這裏尋些盤纏,不想得遇哥哥。敢問哥哥緣何做了和尚?”
    魯智深簡單說了一遍,二人各自唏噓。
    這時,魯智深才想起站在一邊的王禹,介紹道:“王禹兄弟,這是灑家在渭州認識的好漢,少華山下史家莊的史大郎史進,因身上紋有九條青龍,綽號九紋龍。”
    “哎呀!我聽李忠兄弟說起過,史大郎乃是響當當一條好漢。在下青州清風山下王禹,送智深哥哥去東京大相國寺,落腳在那瓦罐寺裏。”
    “哥哥竟然認得我師父?”史進剪拂道。
    “李忠兄弟隨我有半年時間,他如今也在瓦罐寺中。”
    “我當去拜見才是。”
    三人結伴到了瓦罐寺,李忠遠遠便看見史大郎,迎上前來。
    史進端的是有禮,俯身一拜:“徒兒拜見師父!”
    可要知道,這開手師傅就是花錢請的啟蒙老師,隻存在金錢關係,但史進並不怠慢。
    李忠也不拿大,回禮說道:“賢弟,你竟也來了山東。沒成想半年過去,咱們三人又相遇,端的是緣分啊!”
    “是啊!有緣千裏來相會,得遇哥哥和師父,真是痛快!”
    二人寒暄一陣,李忠這才問道:“敢問哥哥,可打殺了那剪徑的強人?”
    “啊?!”
    史進微微一愕,然後臊紅了臉,埋頭拜道:“師父莫要再說了,那剪徑的強人便是徒弟我。”
    “啊?”
    李忠更是驚訝,一把扶起道:“賢弟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你跟哥哥說。”
    “唉!”
    史進搖頭苦笑。
    “旁人不知賢弟的為人,我李忠如何不知,你豈是那剪徑的齷齪人物。想來必是有緣故,不得不為之。”
    李忠略有些急躁:“我哥哥王禹,乃是青州數一數二的好漢,你且說來便是。”
    “好叫師父和哥哥們知道,我雖然做了強人,但今日那幾個老和尚並一個小娘子,我雖攔了路,卻不曾去劫她,容他們下山去了。”
    “哦!”
    李忠麵上一喜,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史大郎嘛!哥哥,這個史大郎可真是一條好漢,他從我手裏沒學得什麽有用的,但得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的指點,隻半年功夫,就習得一手好棍棒。十個我也不是他的敵手!”
    “剛剛智深哥哥與大郎好一陣惡鬥,那棍棒端的了得,平生僅見。”
    “是極是極!”魯智深也直點頭,認可史進的能耐。
    “若是棍棒了得也就罷了,咱李忠在史家莊做了一年多的開手師傅,如何不知史大郎的為人?豪爽直率、重情重義。那戲文裏唱道:馬踏黃河兩岸,鐧打三州六府,威震山東半邊天,神拳太保秦瓊秦叔寶……史大郎便是這般的好漢。”
    李忠當真是極盡誇獎,將二十郎當的史進說得都略有些難為情了。
    王禹自也知道他的意思,一把拉住史進的手,來了出把手言歡。
    在古代,握手是一種很親近的姿態,曆史上大魔導師光武帝劉秀就靠著“握手言歡”這個成語拉攏了不知道多少名將。
    昭烈帝更是發揚光大,不僅握手言歡,還促膝長談,甚至抵足而眠。
    史進的實力、為人,是沒問題的,除了略顯毛躁衝動。
    畢竟是熱血小青年嘛!
    縱觀史進一生,他從桀驁不馴的小鮮肉,縣裏的青年俊傑,有雄心壯誌的熱血青年,墮落到殺人放火、眠花宿柳的江湖強人,到最終仍然是沒什麽大作為,連陣亡都是被箭射死之後,又被第二波箭再射成刺蝟。
    他有厚實的家底,帥氣的相貌,熱血的年紀,極高的天賦,還配給他一個武藝高強的師父,可問題就出在了這裏:
    王進隻是教了史進一身武藝,卻沒有教史進識人做人,為人處事。
    他傳授史進半年的武藝之後就歸隱書中了,所以史進一生都是一個單純的好勇鬥狠的血性青年。
    在王禹看來,史大郎缺的不是際遇,而是社會的曆練。
    ‘我得好好養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