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與虛竹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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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虛竹的聲音帶著顫音,如同秋風裏最後一片掛在枝頭的枯葉,充滿了隨時會凋零的不安與脆弱。
他那張本就因常年青燈古佛而顯得質樸,甚至有些呆氣的臉,此刻更是血色盡褪,蒼白得如同少林寺藏經閣裏久未翻動的書頁。
驚恐如同實質的潮水,從他的腳底洶湧而上,瞬間淹沒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難以置信。
這四個字不僅寫在他的臉上,更刻入了他的骨髓裏。
他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沙彌,是少林寺數百僧眾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他習慣了低頭走路,習慣了在師兄們的高談闊論中縮在角落,習慣了被忽視,甚至被遺忘。
為何?
為何偏偏是他?
全場的目光,如同數百支燒得滾燙的烙鐵,帶著探究、疑惑、鄙夷、好奇,還有更多他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感覺自己的僧袍仿佛被這些目光點燃,渾身皮膚都泛起一陣刺痛。
他下意識地想把自己藏起來,恨不得能縮成羅漢堂佛像腳下的一粒塵埃。
手腳瞬間變得冰涼,卻又沁出冷汗,黏膩地貼在衣物上,讓他更加無所適從。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聲音,咚咚咚,像一麵破鼓,敲得他頭暈眼花。
段譽就站在那裏,迎著他不解而驚恐的目光,臉上的笑容卻如同雪山頂上拂過的第一縷春風,溫和,澄澈,帶著一種奇異的、能撫平一切躁動的力量。
那笑容裏沒有戲謔,沒有玩笑,隻有一種近乎神佛般的篤定與慈悲。
他微微頷首,動作優雅而從容,仿佛點破的不是一個驚天謎題,而是春日枝頭一朵將開未開的花苞。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山穀中最清澈的溪流,穿透了所有的嘈雜與議論,清晰地流入每個人的耳中,也流入虛竹那顆惶惑不安的心。
“沒錯,就是你,小師傅。”
這句話如同咒語,在虛竹耳邊反複回響。
他看著段譽那雙深邃如星海的眼眸,裏麵似乎倒映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命運軌跡。
“我看你與這棋局有緣,不妨上前來,試試如何?”
“緣”?
虛竹更加困惑了。
他自幼長於少林,聽慣了因果緣法。
可他與這勞什子棋局,能有什麽緣?
他連棋子是圓是方都未曾仔細瞧過啊!
段譽的話音剛落,整個擂鼓山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深潭,瞬間炸開了鍋!
“什麽?!”
這一聲驚呼,來自星宿派一個瘦高個弟子,他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仿佛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
緊接著,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的議論聲,嗡嗡作響,匯聚成一股嘈雜的聲浪,衝擊著山穀的每一寸空氣。
“段公子沒開玩笑吧?他讓這個小和尚去破局?”
一個手持判官筆的江湖豪客,用力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他身旁一個使流星錘的壯漢,粗聲粗氣地接口道:“這小和尚看著呆頭呆腦,畏畏縮縮,別說破這玲瓏棋局了,他懂不懂下棋都是個問題吧?”
話語中的鄙夷和不屑,幾乎要溢出來。
許多人的目光在段譽和虛竹之間來回逡巡,試圖找出某種合理的解釋。
段譽風華絕代,武功深不可測,是方才力挽狂瀾,震懾群雄的存在。
而虛竹呢?
形容醜陋,舉止畏縮,站在哪裏都顯得格格不入。
這兩人站在一起,簡直是雲泥之別,鳳凰與草雞之判。
難道……這小和尚是什麽隱世高人,大智若愚?
這個念頭如同鬼火,在一些心思縝密之人心中悄然升起。
他們開始重新審視虛竹,試圖從他平凡甚至笨拙的外表下,挖掘出一點不同尋常的痕跡。
是了,少林寺藏龍臥虎,或許真有那種不顯山不露水的奇人異士?
你看他那雙眼睛,雖然此刻充滿了驚恐,但瞳孔深處,似乎……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普通人的慌張。
這更讓人疑惑了。
段譽此舉,究竟意欲何為?
是隨手一指,戲弄於他?
還是別有深意,暗藏玄機?
各種猜測在人群中發酵,讓原本就詭異的氣氛,更加撲朔迷離。
少林寺的一眾僧人更是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尷尬與不解。
為首的慧輪禪師,隻覺得臉上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他門下弟子眾多,虛竹無疑是其中最不成器的那一個。
資質魯鈍,悟性奇差,修行二十餘年,連一套最粗淺的羅漢拳都打得歪歪扭扭,毫無章法。
平日裏在寺中,也就是做些挑水劈柴的雜役,從未指望他能在武學或佛法上有什麽建樹。
如今,在這天下英雄齊聚的場合,被段譽這般人物點名,去的卻不是少林寺的顏麵,而是他這個不成器的徒弟,這讓他如何不焦急,不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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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上前一步,僧袍因動作急促而微微晃動,對著段譽合十行禮,語氣充滿了尷尬與懇切:“段公子見笑了,劣徒虛竹,生性愚鈍,入門二十餘載,連一套粗淺的羅漢拳都未曾練好,於棋之一道,更是……更是一竅不通啊。”
他頓了頓,幾乎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還請公子莫要與他開此玩笑,免得汙了您的慧眼,也……也免得貽笑大方。”
這番話說的極為客氣,甚至帶著幾分卑微。
但言下之意,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明白:我這徒弟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您老高高在上,何必拿他尋開心?我們少林寺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虛竹聽了師伯的話,腦袋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胸膛裏。
他感覺師伯的話語像一根根無形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背上,讓他無地自容。
是啊,師伯說得對,自己就是個笨蛋,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做不好。
段公子一定是認錯人了。
他恨不得地上立刻裂開一條縫,好讓他鑽進去,永遠不再麵對這些目光。
然而,段譽卻隻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如同靜水微瀾,平和而深邃。
他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停留在虛竹身上,仿佛慧輪禪師的話,並未能改變他的分毫主意。
“大師此言差矣。”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山穀之間。
所有人的議論聲不由得低了下去,都想聽聽他如何解釋。
“世間萬物,皆有緣法。”
段譽的目光似乎透過虛竹,看到了某種更深遠的東西。
“有時候,破局之人,恰恰是不懂局之人。”
這話帶著幾分禪機,讓一些精通佛理的少林高僧也不禁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不懂局,如何破局?
這違背了常理。
但段譽的神情是那樣的篤定,讓人無法輕易反駁。
他看向虛竹,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鼓勵:“小師傅,你隻管上來,隨心落子便是。”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柔和,卻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是對是錯,又有何妨?不過是一局棋而已。”
不過是一局棋而已。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像一道光,驟然照進了虛竹被恐懼填滿的心房。
是啊,不過是一局棋。
下錯了,又能怎樣?
最多不過是引來更多的嘲笑。
可他這一生,承受的嘲笑還少嗎?
在少林寺,師兄們不也常常笑話他笨拙嗎?
他似乎……似乎也習慣了。
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勇氣,極其微弱地,從他心底最深處滋生出來。
蘇星河在一旁揣摩了半天,眉頭緊鎖,皺紋深刻得如同刀刻。
他也完全看不透段譽的用意。
這虛竹小和尚,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絕非能破解這困擾他三十年珍瓏棋局的人選。
但段譽方才展現出的武功、見識,尤其是那疑似“北冥神功”的駭人手段,已讓他敬畏到了極點。
這等人物,行事豈能以常理度之?
他既然堅持,必有深意。
想到此處,蘇星河壓下心中的萬般疑惑,也開口道:“這位小師傅,既然段公子點名,你便上來一試吧。”
他的聲音帶著老人特有的沙啞,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這棋局困擾老夫三十年,早已不求勝負,隻求一破。”
“隻求一破”四個字,道盡了他三十年的辛酸與期盼。
連“聰辯先生”蘇星河都發話了,慧輪禪師縱然心中一萬個不願意,也不好再強行阻攔。
他隻能重重歎了口氣,轉向虛竹,眼神複雜,既有恨鐵不成鋼的惱怒,也有一絲無可奈何。
他壓低聲音,帶著嚴厲的催促,喝道:“虛竹!還不快過去!段公子讓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莫要……莫要再丟了我們少林寺的臉麵!”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是,是,師伯……”
虛竹戰戰兢兢地應著,聲音細若蚊蚋。
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像是灌滿了鉛,每抬起一步都無比艱難。
在全場數百道目光的注視下,他同手同腳,一步一挪,極其緩慢地,朝著那方巨大的青石棋盤走去。
那段不長的距離,此刻在他感覺中,卻如同從少林寺的山門走到藏經閣那般遙遠。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能感覺到汗水從額角滑落,滴在僧袍上的微涼。
各種目光如同實質,灼燒著他的後背。
有好奇,有鄙夷,有期待,更多的,是等著看笑話的戲謔。
他終於走到了棋盤前。
那青石棋盤冰冷而堅硬,上麵縱橫交錯的線條,以及密密麻麻、黑白分明的棋子,在他眼中仿佛活了過來,變成了一張巨大而複雜的蛛網,要將他這隻小小的飛蟲徹底吞噬。
他看著那些棋子,隻覺得頭暈眼花,比麵對師父要求背誦的那些佶屈聱牙的佛經還要難受千百倍。
佛法尚有邏輯可循,可這棋盤上的東西,對他來說完全是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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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該怎麽下?”
他無助地抬起頭,看向段譽,又看向蘇星河,眼神裏充滿了茫然和哀求,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他多希望有人能告訴他,這隻是一場夢,或者段公子突然改變主意。
人群中,早已有人忍不住發出了嗤笑。
那笑聲尖銳而刺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哈哈哈,看他那樣子,果然連棋子都不會拿!”
說話的是“非也非也”包不同,他本就因慕容複被段譽當眾擊敗、顏麵盡失而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見段譽點了這麽個蠢笨和尚,立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陰陽怪氣地高聲說道,唯恐有人聽不見。
“段公子真是好眼力,竟能從人群中找出這麽一位‘棋道高人’,佩服,佩服!”
他把“棋道高人”四個字咬得極重,其中的嘲諷意味,任誰都聽得出來。
風波惡立刻心領神會,跟著起哄,咧嘴笑道:“包三哥此言差矣,說不定這位小師傅是真人不露相呢!你看他那鎮定自若的氣度,嘿嘿……”
他這話更是引得周圍一片低低的哄笑。
“鎮定自若”?
虛竹此刻分明是嚇得快要魂飛魄散了。
這些嘲諷如同淬了毒的尖針,一根根精準地紮在虛竹最敏感脆弱的神經上。
他隻覺得臉上像著了火,耳朵裏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旋轉。
師伯失望的眼神,同門羞愧的表情,還有那些毫不掩飾的譏笑聲,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緊緊纏繞,幾乎要窒息。
他腦中一片空白,什麽佛法,什麽師命,什麽臉麵,全都消失不見了。
隻剩下一個念頭:快點結束這一切!
離開這裏!
在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壓力下,他眼睛一閉,心一橫,仿佛赴死一般,憑感覺伸出顫抖的手,胡亂地在棋罐裏抓起一枚白子,看也不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密密麻麻的棋盤上,胡亂地按了下去!
仿佛隻要落下這一子,他就能從這無盡的煎熬中解脫出來。
啪嗒。
一聲清脆的輕響,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山穀中,顯得格外清晰。
那枚白子,落在了棋盤一個極其古怪的位置。
不,不僅僅是古怪。
那一步,赫然是棋道中最愚蠢、最不可能出現的——“自填一氣”!
這一子落下,非但沒有起到任何攻擊或防守的作用,反而直接堵死了自己白棋一大片區域最後僅存的一口“氣”!
原本那些白子雖然被黑棋重重圍困,岌岌可危,但尚有一線生機,如同在狂風暴雨中搖曳的燭火。
虛竹這一子,卻像是親手潑下了一盆冷水,直接將那微弱的火苗徹底澆滅!
那一大片白子,瞬間從“苟延殘喘”變成了“死得透透的”,再無任何活路!
棋盤之上,形勢驟變!
黑棋的優勢,因為虛竹這“神之一手”,變得前所未有地巨大,幾乎是勝券在握!
“噗——”
不知是誰先忍不住,噴笑出聲。
如同點燃了引線,下一刻,山穀中瞬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哄笑聲!
那笑聲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澎湃,幾乎要掀翻整個擂鼓山!
“我的天!他……他竟然自己把自己下死了!”
一個青年俠客笑得前仰後合,用力捶打著身邊同伴的肩膀,眼淚都笑了出來。
“這已經不是臭棋了,這是在幫對手下棋啊!丁老怪若是自己下,恐怕都下不出如此精妙的‘助攻’!”
另一個老成些的武者一邊抹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
“奇才!真是萬年不遇的棋道奇才!笑死我了!今日真是不虛此行,能看到如此精彩絕倫的一手!”
更多的人則是捂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場麵一度失控。
星宿派的陣營中,更是笑聲震天。
丁春秋躲在轎子裏,先是愕然,隨即便是抑製不住的狂喜和譏諷。
他笑得渾身發抖,那斷臂處的傷口都被牽動,傳來一陣劇痛,但他卻毫不在意。
他惡毒地想道:姓段的小子!任你武功通天,裝神弄鬼,最終卻點了這麽個蠢物上來!這下看你怎麽收場!看你如何下台!這臉打得,可比老夫剛才狼狽多了!哈哈哈!
少林眾僧所在之處,則是一片死寂,與周圍的哄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慧輪禪師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看著棋盤上那步“自殺”的棋,又看看呆立當場、麵如死灰的虛竹,他隻覺一股腥甜湧上喉頭,眼前陣陣發黑,差點一口老血直接噴出來。
完了。
少林寺數百年清譽,今日算是徹底毀在這個不成器的弟子手上了。
其他少林僧人或低頭掩麵,或怒視虛竹,個個麵紅耳赤,羞憤難當。
恨不得當場就有位師叔祖施展神通,帶著他們所有人立刻離開這個丟盡顏麵之地。
有些定力稍差的年輕僧人,甚至已經悄悄向後挪動腳步,想要離虛竹遠一些,再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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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虛竹自己,也羞憤欲死,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恨不得立刻一頭撞死在麵前這青石棋盤上的時候。
一個溫和、清晰,仿佛帶著安定人心力量的聲音,卻如同穿越了無盡嘈雜與混亂的天籟,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莫慌,小師傅,挺直腰板。】
這聲音……
虛竹渾身劇烈一震,如同被一道細微的電流擊中。
他驚愕地,幾乎是本能地抬起頭,循著那聲音的來處望去。
是段譽!
段譽依舊站在那裏,白衣勝雪,纖塵不染。
他臉上依舊帶著那抹令人心安的笑容,正目光溫和地看著他。
是傳音入密!
虛竹雖然武功低微,但畢竟是少林弟子,聽說過這等高深的功夫。
他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震驚,有疑惑,更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渺茫希望。
段公子……是在跟我說話?
他……他沒有放棄我?
【這玲瓏棋局,本就不是靠常規棋理能解的。】
段譽的聲音繼續在他腦中響起,不疾不徐,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從容。
【你這一手‘置之死地而後生’,恰恰是破局的關鍵。】
置……置之死地而後生?
虛竹徹底懵了。
他剛才那一下,完全是閉著眼睛胡亂下的,哪裏想過什麽“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分明就是一步蠢到不能再蠢的臭棋啊!
段公子為何要這樣說?
是為了安慰我嗎?
不像。
段譽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戲謔或安慰的成分,隻有一種陳述事實的平靜。
【接下來,我教你下,你照做便是。】
這句話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虛竹那顆即將跳出胸腔的心。
有人教!
段公子願意教我!
雖然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但這無疑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事成之後,這洞中前輩的一身功力傳承,盡數歸你。】
洞中前輩?
一身功力傳承?
虛竹更加茫然了。
他隻知道這裏是聰辯先生蘇星河布下的棋局,贏了或許有什麽好處,但具體是什麽,他根本不清楚。
此刻聽段譽說來,似乎涉及到一位前輩高人的傳承?
這……這太遙遠了,太不真實了。
他一個小小的少林沙彌,何德何能,敢覬覦前輩高人的傳承?
【我隻有一個條件,】
段譽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那代表逍遙派掌門信物的扳指,你要給我。】
【你可願意?】
虛竹徹底愣住了。
段公子要把天大的機緣——前輩高人的一身功力傳承,全部送給他?
而段公子自己,隻想要一枚代表什麽逍遙派掌門信物的扳指?
這……這怎麽可能?
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他本能地覺得這其中有詐,或者自己聽錯了。
但他看著段譽那雙清澈、坦蕩,仿佛能映照出人心的眼眸,心中的疑慮又瞬間消散了大半。
段公子這等人物,有必要騙我這麽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和尚嗎?
他若想要那扳指,以他的武功,直接取走便是,何須繞這麽大圈子,還要送我一場造化?
難道……難道這真的就是段公子所說的“緣法”?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功力傳承什麽的,他並不十分渴望,他在少林寺習慣了清苦,對力量沒有太大的執著。
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要繼續在這裏丟人現眼,不要辜負段公子的期望——如果這真的是期望的話。
至於那扳指,既然是段公子想要的東西,給他便是,自己留著又有何用?
他竭力控製著自己不要點頭幅度太大,以免被人看出端倪,隻是用眼神,努力地、清晰地傳遞出肯定的訊息。
我願意。
我什麽都願意!
隻要您能帶我離開這窘境!
“很好。”
段譽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聽好了,下一步,天元。】
天元?
虛竹雖然不懂棋,但也聽說過“金角銀邊草肚皮”的俗語,知道棋盤正中心的天元之位,在開局時極少有人直接落子。
那是一片廣闊而難以掌控的區域。
但他此刻對段譽已是無條件信任。
段公子說下哪裏,就下哪裏!
外界眾人,隻見那呆頭和尚在下出那步驚天動地的“自殺棋”後,非但沒有羞愧難當、掩麵而逃,反而像是,反而像是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臉上的驚恐和茫然漸漸褪去。
雖然依舊緊張,但那雙原本充滿無助的眼睛裏,似乎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是……是鎮定?
不,更像是某種盲目的信任和豁出去的決心。
然後,他們看到虛竹顫抖的雙手,奇跡般地漸漸平穩下來。
雖然依舊算不上從容,但至少不再像剛才那樣抖得如同風中篩糠。
他再次伸出手,動作雖然還是有些僵硬,卻異常堅定地,從棋罐裏又拈起一枚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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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驚愕、疑惑、甚至帶著幾分看好戲的目光注視下,他將那枚白子,穩穩地、準確地,落在了棋盤正中心那縱橫十九道線條交匯的唯一一點上——天元之位!
啪!
棋子落盤的聲音,比剛才那一下,似乎多了幾分力量。
“嗯?”
一直緊盯著棋盤的蘇星河,渾濁的老眼裏,猛地爆出一團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原本對虛竹已不抱任何希望,隻當是段譽的一場遊戲,或者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安排。
剛才那一步“自填一氣”的絕世臭棋,他還隻當是這笨和尚胡鬧到了極點。
可這第二步“天元”!
這一步,與剛才那一步,風格迥異,判若兩人!
剛才那是自尋死路,昏聵到了極致。
而這一步,卻隱隱透著一股睥睨天下、俯瞰全局、不在局部糾纏的宏大格局與莫名氣勢!
這兩步棋,一破一立,一死一生,一昏聵一恢弘,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矛盾到了極點,卻又仿佛冥冥之中,蘊含著某種他苦思三十年而不得的、玄之又玄的至理!
難道……
一個荒謬而驚人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蘇星河的心頭。
難道段公子點這笨和尚上來,並非兒戲,而是真的看破了他都未能看破的,破解這珍瓏棋局的唯一法門?!
而這法門,就應在這看似愚不可及的小和尚身上?!
這……這怎麽可能?!
不等他細想,不等周圍再次響起的議論聲匯聚成浪潮。
虛竹的第三步棋,在段譽無聲的傳音指導下,再次落下。
啪!
這一次,落子的聲音更加清脆,更加果斷。
仿佛執子之人,已經徹底拋開了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第四步。
啪!
棋子落下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清脆而有力,不再雜亂,不再遲疑。
如同沙場之上,節奏分明的戰鼓,一下,又一下,沉穩地敲擊在青石棋盤上,也敲擊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山穀中原本震耳欲聾的哄笑聲,不知在何時,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棋盤,看著那個仿佛脫胎換骨一般的醜和尚。
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將棋子落在那些看似毫無道理,甚至有些違背棋理的位置上。
而蘇星河臉上的表情,也從最初的驚愕、疑惑,逐漸變成了凝重、沉思,再到最後的震撼與難以置信!
那棋盤之上,隨著虛竹實則是段譽)一子一子的落下,原本被虛竹自己一手葬送、幾乎已成定局的死棋,竟然……竟然開始煥發出一種詭異的生機!
就像是在一片被野火焚燒殆盡的焦土之下,無數嫩綠的新芽,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頑強地破土而出!
一種全新的、從未有人設想過的格局,正在這古老的棋盤之上,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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