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血肉橫飛，甚至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那道金色龍影在接觸刀疤臉漢子胸膛的瞬間，仿佛化作了一股無形的洪流，直接透體而入。
    刀疤臉漢子前衝的姿勢驟然僵住，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凝固在原地。
    他臉上的驚駭表情還未來得及變換，眼神中的光芒卻已迅速黯淡下去。
    他手中的鬼頭大刀碎片叮叮當當地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死寂的峽穀中顯得格外刺耳。
    緊接著，他龐大的身軀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一股肉眼可見的金色漣漪，以他的胸膛為中心，緩緩蕩漾開來。
    他的皮膚表麵沒有留下任何傷痕，但體內的骨骼卻發出了一陣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那聲音很輕，卻讓所有聽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刀疤臉漢子的眼神徹底失去了焦點，變得空洞而無神。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連一絲聲音都無法發出。
    隨後，他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的頭顱無力地垂下，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空殼。
    他就那樣跪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隻有山風依舊呼嘯著吹過，卷起他散亂的頭發，露出那張凝固著絕望與難以置信表情的臉。
    這一幕，比血腥的廝殺更加令人膽寒。
    如果說烏老大的慘嚎讓人恐懼於肉體的痛苦，那麽刀疤臉漢子這無聲的消亡，則讓人絕望於靈魂的湮滅。
    “嘶……”
    不知是誰先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聲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跪在地上的眾人，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們甚至連抬頭看一眼段譽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些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人，已經忍不住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他們後悔，後悔為什麽要來這鷹愁峽，後悔為什麽要招惹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這哪裏是什麽年輕人，這分明是從九幽地獄爬出來的魔神！
    阿紫站在段譽身後，一雙美目瞪得溜圓，小嘴微微張開，臉上寫滿了震撼與不可思議。
    她知道段譽哥哥武功很高，卻從未想過，竟然高到了這種地步。
    這已經不是武功了，這簡直是仙法！
    她看向段譽背影的眼神中，除了以往的依賴與親昵，更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
    段譽緩緩收回了右手，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環視了一圈那些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江湖梟雄們，輕輕歎了口氣。
    這聲歎息很輕，卻像重錘一樣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現在，還有人懷疑我的話嗎？”
    他的聲音依舊平和，聽不出絲毫火氣。
    但此刻，這平和的聲音在眾人耳中，卻比任何雷霆怒吼都要可怕。
    “不敢！不敢！仙人饒命！”
    “我等心悅誠服！再不敢有絲毫違逆！”
    “求仙人開恩！饒我等狗命！”
    求饒聲此起彼伏，帶著哭腔，帶著絕望。
    段譽的目光落在了依舊在地上痛苦翻滾、將自己抓得血肉模糊的烏老大身上。
    他微微皺了皺眉。
    “聒噪。”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隨即，他伸出食指，隔空對著烏老大輕輕一點。
    一道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白芒一閃而逝，精準地沒入了烏老大的眉心。
    正陷入無盡痛苦與癲狂的烏老大，身體猛地一僵。
    那撕心裂肺的慘嚎聲戛然而止。
    他瘋狂抓撓自己身體的雙手也停了下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那深入骨髓、令人發瘋的麻癢劇痛，竟然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身體，又抬頭望向那個負手而立的年輕人，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與一絲茫然。
    “多……多謝仙人……不殺之恩……”
    烏老大掙紮著爬起來，不顧渾身劇痛，朝著段譽的方向“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他的額頭重重砸在堅硬的棧道上，滲出了鮮血，但他卻渾然不覺。
    與剛才那生不如死的折磨相比，這點皮肉之苦根本算不了什麽。
    段譽沒有看他，目光再次掃過全場。
    “我並非嗜殺之人。”
    他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今日來此，也並非為了屠戮。”
    “隻是，有些人，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價。”
    他的目光在刀疤臉漢子那跪伏不動的屍體上停留了一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天山童姥的‘生死符’，固然厲害，卻也並非無解。”
    他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瞬間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所有人都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段譽。
    就連烏老大，也忘記了磕頭，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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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仙人……您……您說什麽？”
    一個膽子稍大的洞主，聲音顫抖著問道。
    “我說，生死符，並非無解。”
    段譽重複了一遍，語氣平淡。
    “但解與不解，在於我。”
    他頓了頓，看著那些瞬間燃起希望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而你們，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價值？”
    眾人麵麵相覷，有些不明所以。
    “請仙人明示！隻要您能解了我等身上的生死符，便是讓我等上刀山、下油鍋，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烏老大強忍著身體的疼痛，嘶啞著嗓子喊道。
    他現在對段譽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但也正因為這恐懼，讓他對段譽的話深信不疑。
    能夠隨手種下比生死符更恐怖的東西，那麽能解生死符，也並非不可能！
    這簡直是黑暗中的一縷曙光！
    段譽微微頷首。
    “很好。”
    “首先，告訴我，你們聚集於此，所謂何事？”
    他其實早已從阿紫那裏得知了一些情況，但此刻，他需要這些人親口說出來。
    烏老大與其他幾個領頭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不敢有絲毫隱瞞，連忙回答道：“回稟仙人，我等……我等是聽聞靈鷲宮九天九部的人馬近日會途經這鷹愁峽，所以……所以想在此設伏，擒下一些人，逼迫童姥交出解藥……”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顯然也知道這種行為並不光彩，而且風險極大。
    段譽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果然如此。
    他早就猜到，這些被生死符控製的江湖人，絕不會甘心永遠受製於人。
    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
    “靈鷲宮的人，什麽時候到？”
    段譽問道。
    “據……據探子回報，最快明日午時便會抵達峽穀另一端。”
    烏老大恭敬地回答。
    段譽沉默了片刻。
    他的沉默，讓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懸了起來。
    他們生怕這位喜怒無常的“仙人”一個不高興，又隨手種下那恐怖的“符”。
    山風吹過，帶著濃鬱的血腥味和一絲寒意。
    良久，段譽才緩緩開口。
    “靈鷲宮的人，你們不能動。”
    他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為什麽？”
    一個下意識的反問脫口而出。
    問話的是個身材幹瘦的老者，是七十二島中碧磷洞的洞主，名叫桑土公。
    他話音剛落，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嚇得臉色慘白，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段譽。
    段譽並沒有動怒，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沒有為什麽。”
    “我說不能動，就是不能動。”
    他的聲音依舊平和，但其中蘊含的意誌，卻讓所有人都不敢再提出異議。
    “是是是！不動！絕對不動！”
    烏老大連忙應聲，同時狠狠瞪了桑土公一眼。
    桑土公更是嚇得渾身哆嗦，連連磕頭。
    段譽將目光轉向峽穀的深處，仿佛能穿透那蜿蜒的山壁，看到遠方的景象。
    “至於你們的生死符……”
    他拉長了語調。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眼巴巴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這關乎他們身家性命的判決。
    “……我可以幫你們解除。”
    段譽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轟！”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巨大的喜悅和難以置信的狂湧上心頭，讓許多人甚至忘記了恐懼，激動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淚水。
    “真……真的嗎？仙人！您說的是真的嗎？”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歡呼聲、哭泣聲、叩頭聲混雜在一起，場麵一時有些混亂。
    就連烏老大，也激動得渾身顫抖，老淚縱橫。
    他被這生死符折磨了十幾年，生不如死，如今終於看到了解脫的希望！
    段譽抬手，虛按了一下。
    喧囂聲立刻平息下來。
    所有人都用無比恭敬、無比熱切的眼神望著他，等待著他的指示。
    “但是，”
    段譽話鋒一轉。
    “解除生死符，需要時間，也需要一些特殊的藥材。”
    “而且，我需要你們替我辦幾件事。”
    “仙人請講！莫說幾件，就是幾百件、幾千件，我等也萬死不辭！”
    烏老大代表眾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現在別說辦事了，就是段譽讓他們立刻去攻打西夏皇宮，他們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
    “第一，立刻清理此地，將傷亡之人妥善安置。”
    段譽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和傷員。
    “是！”
    立刻有人應聲，開始行動起來。
    “第二，放棄伏擊靈鷲宮的計劃，所有人即刻撤離鷹愁峽，返回各自洞府。”
    “這……”
    有人麵露遲疑。
    放棄伏擊，意味著他們失去了逼迫童姥交出解藥的唯一機會。
    如果這位“仙人”到時候反悔，或者無法解除生死符，那他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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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譽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思。
    他屈指一彈，一道柔和的白芒射出，沒入了烏老大的體內。
    烏老大隻覺得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四肢百骸，身上那些被自己抓出的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結痂、愈合，連那鑽心的疼痛也減輕了大半。
    他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臂，又看向段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手段。”
    段譽平靜地說道。
    “解除生死符，於我而言，並非難事。”
    “信我者，生。”
    “疑我者，死。”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淡漠。
    “選擇，在你們。”
    烏老大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嘶聲道：“我烏老大，願奉仙人為主！從此鞍前馬後，絕無二心！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有了他帶頭，其他洞主、島主也再無猶豫，紛紛跪倒宣誓效忠。
    “願奉仙人為主！”
    聲音震天，在峽穀中回蕩。
    段譽微微點了點頭。
    “起來吧。”
    “謝主人！”
    眾人齊聲應道，這才敢站起身來，但依舊躬身垂首，態度恭敬無比。
    阿紫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
    她沒想到，段譽哥哥不僅武功通神，這馭下的手段也如此厲害。
    三言兩語之間，就將這群凶悍的江湖梟雄收拾得服服帖帖。
    段譽看向烏老大。
    “烏老大，你傷勢未愈，暫且留下。”
    “其他人，按照我的吩咐，立刻撤離。”
    “是！主人！”
    眾人齊聲應諾，再無絲毫違逆。
    很快，在幾個領頭人的指揮下，眾人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現場，收拾行裝，準備撤離。
    雖然死了一個刀疤臉漢子，傷了一個烏老大，但相比於得到解除生死符的希望，這點損失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每個人的臉上，都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段譽走到刀疤臉漢子的屍體旁，看了一眼。
    那具跪伏的軀體，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輕輕一拂袖。
    一股柔和的勁風拂過，刀疤臉漢子的身體如同沙雕一般，緩緩化作飛灰，消散在風中。
    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一幕，再次讓偷偷關注這邊的人心頭巨震，對段譽的敬畏更深了一層。
    阿紫湊到段譽身邊，小聲問道：“段譽哥哥，你真的能解生死符嗎？”
    段譽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你說呢？”
    阿紫歪著頭想了想。
    “我覺得能！段譽哥哥最厲害了！”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盲目的崇拜。
    段譽笑了笑，沒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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