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師父真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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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無為頭也沒回,隻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帶著十二分的不耐煩:“哼!這點風雪就受不住了?想當年老夫在‘寒魄絕淵’練氣,那冰碴子刮得比刀子還快,一宿下來眉毛胡子都結霜,也沒像你這般哼哼唧唧,跟個沒斷奶的娃兒似的!”
他腳步不停,聲音卻像長了腿,精準地鑽進海怪被凍得嗡嗡作響的耳朵裏,“守夢人第一條鐵律是什麽?給我背!”
海怪心裏哀嚎一聲,來了!又來了!……
從茅草屋裏被師父像拎小雞仔一樣提溜出來趕路開始,這一路上,老頭兒的嘴就沒停過。
守夢人的規矩、禁忌、夢界九重天的凶險、夢魘的七十二種變化形態……絮絮叨叨,念經似的,聽得他耳朵裏都快起繭子了。
海怪嚴重懷疑師父那件破道袍裏縫的不是棉花,而是裝了一本活體的《守夢人十萬條經書》。
“第一條……嗯……”海怪努力在凍僵的腦子裏搜刮記憶碎片,舌頭都有點打結,“是……是……‘心若磐石,神守靈台,勿為外魔所惑’?”
“錯!驢唇不對馬嘴!”諸葛無為猛地刹住腳步,轉過身來。
他那張布滿深刻溝壑的老臉上,渾濁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寫滿了“朽木不可雕”的痛心疾首,“第一條鐵律是‘入夢即警醒,清醒亦如守’!連這開篇明義的頭一條都記混,我看你那腦子,怕是昨夜被那夢魘嚇出的冷汗給泡發了!還‘心若磐石’?我看你心裏裝的都是漿糊!”
唾沫星子裹著雪沫子,劈頭蓋臉朝海怪噴來。
海怪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隻覺臉上更冷了。
他背上那個沉甸甸的包裹,裏麵裝著他們全部家當——幾塊硬邦邦的幹糧、一個癟癟的水囊,還有那麵至關重要的純陽夢盤。夢盤隔著包裹,緊貼著他的脊背,一絲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意,如同溪流般緩緩滲透進他冰冷的骨頭縫裏,成了此刻唯一能對抗嚴寒的慰藉。腰間,那柄名為“破邪”的佩劍安靜地懸掛著,古樸的劍鞘在黯淡天光下也斂去了所有鋒芒,冰涼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
“第二條!”諸葛無為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過了呼嘯的風聲,“‘夢盤為盾,神魂為基,不可須臾離身’!記住了沒?你那點微末道行,沒了夢盤護持,在夢魘眼裏就是塊行走的五花肉,香得很!”
海怪忙不迭點頭如搗蒜:“記住了記住了!夢盤在人在,夢盤丟……呃……人亡!”
“呸呸呸!童言無忌!”諸葛無為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嫌雪髒還是嫌徒弟的話晦氣,“小小年紀就亡啊亡的,晦氣!還有第三條,‘遇魘勿驚,守神為先,破邪出鞘當斷則斷’!別像昨晚似的,嚇得跟隻炸了毛的鵪鶉,連劍都忘了拔!要不是老夫那聲當頭棒喝…”
老頭兒一邊走,一邊掰著枯瘦如柴的手指頭,從第一條數落到第十三條,又從第十三條繞回第一條,唾沫橫飛,邏輯嚴密,還時不時穿插著幾個他早年遭遇的、聽起來極其慘烈又不知真假的血淚教訓。
海怪跟在後麵,感覺腦袋越來越沉,嗡嗡作響,師父那抑揚頓挫、帶著濃重鄉音的說教聲,和耳邊永無止境的狂風呼嘯,已經在他混沌的腦子裏攪拌成了一鍋粘稠的漿糊。
“……所以啊,為師跟你說,當年在‘迷魂沼’,那‘千麵惑心魘’幻化成你最親近之人的模樣,那叫一個惟妙惟肖!若非老夫謹記第四條‘辨真偽於毫末,守心燈於幽冥’,一眼識破它幻象裏那腳指頭多了一個……”
“誒?臭小子!你走神走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老夫講的都是保命的金玉良言!”諸葛無為猛地回頭,發現徒弟眼神發直,腳步虛浮,明顯神遊天外了。
海怪一個激靈,差點左腳絆右腳把自己摔進雪堆裏。“沒…沒走神!師父講得對!講得太對了!”他趕緊挺直腰板,一臉“我在認真聽講”的誠懇,“徒兒正琢磨那多出來的腳指頭……呃……是怎麽個破綻法呢?”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求知若渴。
諸葛無為狐疑地上下掃視了他一番,顯然沒全信,但也懶得再戳穿。
他疲憊地揮了揮手,聲音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虛弱:“罷了罷了,對牛彈琴,費勁!趕緊走!前麵那片鬆林瞧著背風,今晚就在那兒湊合了。這鬼天氣,邪性得很……”他轉過身,步伐似乎比剛才沉重了一分,那件破道袍在狂風中晃動著,背影顯得有些單薄。
海怪心裏悄悄鬆了口氣,終於能暫時擺脫這精神上的“酷刑”了。
他揉了揉凍得通紅的耳朵,趕緊跟上。
然而,就在他邁步的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
風,似乎停滯了一瞬。
不是完全消失,而是那充斥天地的、永不止歇的狂嘯,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嚨。
雪粒不再橫向抽打臉頰,而是詭異地懸浮在半空,像無數細小的、凝固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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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壓力,如同萬噸巨石,從四麵八方轟然壓下!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如膠,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肺葉被擠壓得生疼。
“嗚…嗷——!!!”
一聲非人的咆哮,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這詭異的死寂!
那聲音難以形容其龐大與暴虐,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深處,又像是整座冰山在痛苦的呻吟中轟然崩塌。
它並非純粹的音波,更像是一柄裹挾著萬年寒冰碎屑的重錘,帶著摧枯拉朽、凍結靈魂的意誌,狠狠砸在海怪和諸葛無為的心口!
“噗……!!!”
海怪如遭雷擊,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五髒六腑都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然後猛地拋起!
喉嚨口一股無法抑製的腥甜湧上,他強行咽下,但一縷細細的血線還是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溢出,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道刺目的紅痕。
海怪雙腿一軟,他整個人像根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前撲倒在冰冷的雪地裏,積雪冰冷地包裹住他的臉。
“呃……!”前方傳來師父諸葛無為一聲壓抑的悶哼。
海怪掙紮著抬起頭,透過被雪糊住的睫毛望去。
隻見師父那佝僂的身影劇烈地晃了一下,竟也單膝跪了下去!他一隻手死死撐住地麵,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關節捏得慘白。
另一隻手則緊緊捂著自己的胸口,破舊的道袍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急促地起伏著,伴隨著他驟然變得粗重紊亂的喘息。
那張總是寫滿刻薄和嚴厲的老臉,此刻血色盡褪,嘴唇微微哆嗦著,渾濁的眼眸深處,竟翻湧著一種海怪從未見過的痛苦和驚悸!
一絲暗紅的血跡,如同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線,在老頭花白的胡須上蔓延開來。
這血跡!讓海怪的心頭猛地一沉,寒意瞬間從四肢百骸蔓延到心底,比這冰天雪地還要寒冷數倍。
海怪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地望著那絲血跡,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師父曾經受過的舊傷。
海怪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無法跳動,一股強烈的不安和恐懼湧上心頭。
“師……師父!” 海怪的喉嚨發出一聲沙啞的呼喊,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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