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試水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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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瞎子洞外,漢子指著山腳下逐漸冒起的煙塵,激動的向同伴們道,“誒,快看,他們燃煙了!”
    他一把抓住同伴的胳膊,眼中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狂喜。
    “這是狼煙吧?!是官兵在呼叫援軍?!”
    孫四六死死盯著,先是搖頭,隨即又像是想通了什麽,緩緩點頭。
    他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些被拖拽向火光的模糊黑影。
    “那恐怕……不是求援。”
    “他們是在拖屍。”
    “在燒東西!”孫瓜落腦子一根筋,立刻喊道,“那肯定是活人贏了!絕對是!”
    這話一出,周圍的鄉民們瞬間想到了某種可怕的可能,臉上的喜色僵住,陷入了一片死寂。
    有人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
    “燒的……隻怕是我們的鄉親……”
    一句話,仿佛抽走了所有人身上的力氣。
    悲傷如瘟疫般蔓延開來。
    有人捂住臉,發出了壓抑的嗚咽;有人則茫然地望著山下,目光空洞,不知所措。
    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屍鬼被引來的方向,正是西嶺村。
    是他們的家。
    那些被付之一炬的屍骸,曾是他們的誰,答案不言而喻。
    ......
    “把山坡周遭的屍體全都丟進去!”
    甲士們始終不曾放鬆警惕,他們一邊緊盯著屍坑內的動靜,一邊呼喝著返回的屯卒們。
    屍坑下麵可能殘留的屍鬼,李煜沒時間去一一甄別處置。
    這麽大一坑屍骸,絕不能放任不管。
    誰也無法保證,一場大雨過後,這裏會不會滋生出新的瘟疫。
    最初的屍疫,或許就是這麽來的。
    所以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掩埋屍骨是應有之義。
    ‘劈啪——’
    ‘劈啪——’
    屍體內的油脂在高溫下迅速滲出,被烈焰點燃,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爆響。
    火焰衝天而起,將周圍人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李煜盯著一旁的拒馬看了片刻,又望向那火光熊熊的屍坑,微微搖頭。
    “火勢太小了。”
    “不夠保險,讓他們再去添些柴。”
    這些趕製的拒馬全燒了未免可惜,帶到西嶺村口或許還能派上用場。
    李煜的目光掃過半山坡,那裏還殘留著大片完好的尖銳木刺。
    “讓人把地上的木刺都撿回來,添進去,一起燒了!”
    那些陷阱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此刻正好當做助燃的薪柴。
    “喏!”
    自有甲士領命而去。
    李煜麵沉如水,強忍著胃裏翻江倒海般的不適,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
    空氣中,腐臭與焦糊的烤肉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氣味,鑽入每個人的鼻腔。
    他就站在這兒,任由那氣味包裹,親眼看著坑中最外層的屍骸被燒得焦黑、卷曲,直至碳化。
    他知道,此刻坑底的溫度,已經足夠滅殺底下殘存的任何一頭屍鬼。
    除非這屍疫能讓宿主徹底脫離碳基生物的範疇。
    想將這麽多屍體燒成灰燼並不現實,但隻要用高溫徹底“燒熟”,便已足夠保險。
    此時此刻,經這烈火焚過,此地才算是個比較‘熟悉’的平常亂屍坑……
    至少,不會再有什麽東西從裏麵重新爬出來了。
    ‘咕嚕——’
    微風吹過,那股濃鬱的“肉香”反而勾起了不少屯卒腹中的饑餓聲。
    然而,他們的臉色卻一個比一個難看。
    煞白,鐵青。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烤肉味兒是怎麽來的。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味道的來源是什麽。
    那些屍體,那些木柴,都是他們親手扔進去的。
    “嘔——”
    其中幾個人更是被惡心的身心不適,他們哪裏見過這場麵?
    不由得擺著一副想吐又舍不得吐的糾結樣子——肚子裏那點可憐的幹糧,吐出來可就真沒了。
    這番情狀引得身旁的同袍頗為嫌棄的往一旁挪了挪屁股。
    李煜擺了擺手,目光掃過那些蹲在地上休整的屯卒。
    “都去取鏟子,把坑埋了。”
    “多鏟幾層土,蓋嚴實點,省得被野獸刨開!”
    “喏——!”
    這一次,回應聲迅速而響亮。
    經曆了幾次生死險境,這些屯卒已經老實得不能再老實。
    他們看得分明,在堡外碰上這些吃人的玩意兒......
    思及方才的險境,再看看身旁甲士們精良的甲胄和幹練的模樣,他們心中愈發清楚,若是離了和這些甲士抱團,可能跟找死也沒甚區別。
    離了軍伍之間的指揮配合,很多人仍是沒有獨麵屍鬼的底氣。
    因此,不少人回應李煜的命令時,語氣和動作裏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討好與諂媚,隻盼著這位上官能大發慈悲,早日帶他們返回安穩的堡寨。
    一個村子就如此凶險,那千餘戶的縣城,又該是何等的人間地獄?!
    ......
    當最後一個土丘被草草壘起,屍坑的痕跡被掩蓋,但那股滲入骨髓的焦臭味,卻依舊揮之不去。
    幾個屯卒臉色慘白地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李煜環視一圈,沒有給他們太多喘息的機會,下令道,“都起來!清理道路,拔除木刺!”
    “待會兒馬車要下坡,我們還得離開這兒!”
    “喏!”
    近旁的屯卒伍長應聲,趕緊去催促屯卒們起身。
    “快起來,大人有令,得去清理下坡的通路!”
    屯卒們又開始忙碌起來。
    一些礙事兒的蹄坑要重新填平,尖銳的木刺也要拔了,隻為了給馬車讓出一條下坡的直線通道。
    坡頂的六架偏廂車,都得帶著。
    甲士們已經一上午沒飲水了,體力損耗頗大,疲累得很。
    就在這時,李義快步走了過來,湊到李煜身前,抱拳低聲道。
    “家主,十二時辰已過,那試水的五人皆無恙。”
    李煜聞言一怔,緊繃的心弦終於鬆弛下來,臉上瞬間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喜色。
    有水卻不敢喝,這種折磨比沒水喝更甚。
    尤其是披甲的家丁,即便站著不動,都會被烈日曬得汗流浹背。
    現在,終於可以了。
    既然毒也試過了,便不必讓家丁們強撐著口渴。
    李煜下意識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解下腰間的水囊遞給李義。
    “既如此,便把大家的水囊收一收,都去打了水再發下去。”
    “喏!卑職這就去!”
    李義也早已口渴難耐,接過水囊,卻先轉身為李煜打水,腳步匆匆,幾如生風。
    很快,清冽的水源滋潤了幹涸的喉嚨。
    不少人將水囊中的水一飲而盡,發出了舒爽至極的嘶吼。
    “痛快!”
    李煜拍了拍一旁沒派上用場的拒馬,對身旁甲士道,“讓所有人甲胄著身,馬車上騰出位置來,待會兒挑幾架拒馬先拉上帶走!”
    “興許到西嶺村口還用得上。”
    “喏!”
    一些剛剛褪甲歇息的甲士聞言,立刻放下水囊,趕忙在同袍的幫助下重新披掛起來。
    ......
    孫四六等人看著山腳下那隊人馬,他們燒完了火,就開始收拾馬車,準備下坡離去。
    一人急道:“他們是不是要繼續往東?去村裏?!”
    “我們要不也回家看看吧?!”
    “我......我想回去瞧瞧......”
    男人的話語中包含著一絲僥幸。
    他分家的本家兄弟一直沒逃上山來,也不知道情況到底怎麽樣了,有沒有活下來?
    去他家的地窖瞧瞧,興許還有活口呢?
    另一個因為膽怯,始終堅持不能下山的男人,嘴唇翕動,最終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咬牙道,“那......就......就跟上去看看,不過還是得離遠些。”
    無論如何,那兒是他們的家,他們總歸是想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麽樣。
    總不能......
    幾十戶人家,就剩他們這麽點兒吧?
    除非親眼所見,不然誰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