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人與屍,盡癡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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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
    ‘咚......’
    隨著院門再次被打開,走進院子的漢子,又隨手把一個圓溜溜的玩意兒,擲到了地上。
    緊跟著,漢子合上院門。
    他徑直走向院子當中的三個土包,猛然跪下。
    他的聲音沙啞,平靜無波,透著股對如今這世道一切變化的漠視。
    “爹,娘。”
    “如今孩兒也尋不到香了,便隻得從簡。”
    漢子指著一旁狼藉滾落的兩枚屍鬼腦袋,低沉道。
    “這是今日,孩兒祭奠您二老的。”
    言罷,漢子也不起身,隻是挪了挪膝。
    身子轉向另一側的土包。
    “大哥,您且稍待,今日下午,弟弟再出去為您尋個啖人賊來祭奠。”
    做完這些,漢子才站起身,亮出了樣貌。
    赫然便是南坊軍戶,王二。
    造化弄人。
    他全家都想求活的時候,一個個都活不成。
    他自個兒已經無所謂再活不活了,反倒是活到現在!
    王二出神的看著麵前這三個土包。
    這都是他親手刨的坑。
    中間的土包下麵是空的,隻埋了一身舊衣裳。
    想埋在這兒的人,王二實在是尋不著,也不知他爹是被屍鬼啃淨了,還是後來起身遊蕩去了別處。
    反正,後來他每日都在尋。
    左邊的土包裏頭,埋了有半具殘屍。
    這坊市裏頭的殘肢斷骨何其多?
    他兄長的下半身,實在無處可尋。
    王二認不出來地上的那些散落骨頭,卻也不想把別人的葬進自家的地。
    還得且尋著呢!
    右手邊那個最大的土包裏頭,是裹了家中唯一一副草席下葬的老婦。
    埋的便是王二的娘,那個瞎了眼的老婦人。
    唯一能讓王二欣慰的......
    娘親不是被那滿城都是的啖人賊給咬死的。
    她瘦弱的遺骸也沒被它們分食。
    家......
    被他護的很好。
    後來,那些遊蕩著尋上門來的啖人賊。
    被他用著撿來的柴刀,斧頭,先後剁了個幹淨。
    連王二發瘋的半具兄長,都是他親手下的手。
    ......
    他娘的死也簡單。
    那一葫蘆水終究是不經吃。
    再怎麽省著用,也不過一日便吃喝盡了。
    母子倆又硬挨了一天。
    老婦人心中起了疑。
    她眼瞎,心卻不瞎。
    當家中無水可飲,無水做炊的時候。
    幹渴著挨上一兩日,小兒突然就說,水又有了。
    與往日唯一的區別,便是老漢和大兒沒了蹤跡。
    小兒說是瘋了,尋了醫館治病,她初時信了。
    可現在,水又盡了。
    老婦人慌了!
    “小兒?小兒!”
    床榻上的老婦人幹裂著唇,驚醒之後,立刻起身摸索著,隨後緊緊合握著小兒粗糙的手掌。
    王二就在地上打著地鋪,守著他娘。
    “小兒,你還在這兒啊!”
    “娘怕,怕你也要沒了!”
    有些事,不是非要看到,聽到......才能想到。
    王二不知他娘何故驚慌,卻也是嘶啞著幹渴的嗓子安慰著。
    “娘,孩兒在,一直都在!”
    “娘是渴了吧?請您再等等,再等等。”
    “等天亮了,孩兒晚些......去醫館瞧瞧,順便打些水回來。”
    “到時候,家中就又有水喝了。”
    老婦人聽了,卻是沒再言語。
    沉默著,她把攥著小兒的手鬆開了。
    她撫上小兒的頭頂。
    “娘?”
    王二不解,卻也恭順的矮下身子,感受著母子間的孺慕之情。
    “苦了你了,小兒。”
    老婦人另一隻手撫了撫他的背。
    王二滿心滿眼都想著,他要護著娘!
    “小兒,睡吧,娘......就是怕了。”
    “娘不用水,不用了。”
    王二含糊的回應著,不敢說實話。
    “娘......您快睡吧,已經是深夜了。”
    老婦人慈愛的聲音,似乎就是在此時,在王二的耳中最後一次響起?
    “小兒快睡吧......”
    “娘......也想睡了。”
    王二不解,可他實在是又渴又乏,在老婦人的安撫下,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翌日醒來,他就什麽都沒了!
    他僅剩的娘親,也沒了。
    王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大早。
    院子裏的老婦人蜷縮著身子,就縮在院門後頭。
    和那門外的半具大兄,真的就僅有一門之隔。
    那夜再次睡著後,老婦人到底做了什麽,王二再也無從知曉。
    他有時在想,是不是娘親偶然聽到了他近日的什麽夢話?
    知道了門外撓門的那半具瘋子的身份?
    不管怎麽說,王二仍是死死的記得一點。
    都是這世道逼死了她。
    於是,南坊裏頭,少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幸存軍戶。
    多了個日日捕屍祭奠的沉默漢子。
    王二改了自己管不住嘴的壞毛病,他不再說話,也沒人可說。
    他開始嚐試設置陷阱。
    從生疏,到熟練。
    他可以用充足的耐心,去等待一個遊蕩的啖人賊,落入他的陷阱。
    他開始學著,用他能在外麵尋到的僅有的柴刀和斧頭,如何劈斷人的脖頸,如何攪碎人的腦袋。
    這些......
    似乎已經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意義。
    日日與屍為伴。
    他有多久沒和人說過話了?
    王二心想,卻似是有些想不起來了。
    他試著張了張嘴,卻又趕緊閉上。
    這也並不重要......
    他很快就又拋之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