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官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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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支甲兵分左右繞出門後影壁,踏入官驛。
    一股混雜著血腥、腐朽與穢物的惡臭撲麵而來,熏得人幾欲作嘔。
    院門的影壁後方,一片狼藉。
    傾倒的桌椅,破碎的瓦罐。
    還有......被拖拽啃噬的不成樣子的骨骸。
    白慘慘地嵌在黑紅色的汙跡裏。
    甚至叫人都看不出這到底是幾個人的屍骨。
    顯然,為了逃出官驛,困在其中的活人,在此地經曆了一場絕望的逃殺。
    最終功虧一簣。
    屍多人少。
    ‘新人’屍變之前,竟是先被啃食了個幹淨。
    “跟我來!”
    李貴對此視若無睹,隻是拎著盾錘,踩著地上發幹的黑汙,徑直往東側廂房拱門走去。
    另一邊,李鬆也領著人,默不作聲地走向西側。
    他們的動作小心而安靜。
    直到摸到了一戶廳堂門前,一人猛地踹開屋門。
    ‘砰!’
    木門洞開,揚起一陣灰塵。
    屋內並無活物,隻有倒斃在床榻或桌案上的屍首。
    衣著完整,死狀安詳,皆是絕望之下的自盡。
    一間,兩間,三間……
    搜檢的過程,枯燥,且壓抑。
    每一扇被踹開的門後,大多都是空的。
    隻有少數勉強還算安寧的死者遺骸,受房門庇護,不受屍鬼啃噬。
    這樣的屋舍,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更像是一座座未經擾動的墓室。
    一切都顯得那樣冰冷而死寂。
    讓人心底陣陣發毛。
    這種在已知和未知之間反複橫跳的感覺,最是消磨人的心誌。
    李貴的隊伍行至後院,一個年輕甲士湊近了些,低聲問道。
    “貴叔,家主為何特意交代......那茅廁?”
    李貴詫異一看,原來是李澤。
    他臉上還沒來得及泛起的斥責怒氣,瞬間化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你小子不知道也正常,當時你還在堡子裏守宅。”
    李貴空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何時,官邸肯定是要有人留守的。
    尤其不能隻把女眷拋在宅中,否則會發生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總有些迷了心竅的人,色膽包天。
    眼看這後院清理得差不多了,李貴也就打開了話匣子。
    “當時,也是清剿官驛。”
    “就是李勝前些日子留守的那處地方。”
    “有個弟兄鬧肚子,一頭紮進茅廁裏,半天沒出來。”
    “最後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把外頭的弟兄們都驚醒了。”
    “我們還以為他被屍鬼從茅坑底下給拖進去了,幾十號人呼啦一下全圍了上去,把那茅廁圍得水泄不通。”
    “連火把都備好了,就等他屍變衝出來。”
    李澤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來,追問道。
    “結果呢?”
    李貴‘嘖’的一聲,咂了咂嘴,神情愈發精彩。
    “結果?”
    “結果是他沒掉下去,茅坑裏掉了個屍鬼。”
    李貴也不拖遝,幹脆一股腦全說了。
    “那屍鬼在底下撲騰,把陳年的糞水不停濺到他屁股蛋子上,那小子還以為自己屁股被咬爛了。”
    “他摸黑一摸屁股,滿手濕滑冰涼,當場就嚇尿了,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叫得那麽慘。”
    “等他被我們從裏麵拖出來,就落了個‘茅將軍’的諢號。”
    眾人聞言,憶起當日那人被救出時屁滾尿流的糗樣,終是忍俊不禁。
    ‘噗嗤’的笑聲接連響起,方才那股緊繃壓抑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說笑間,他們已到了後院的最後一間茅廁外。
    這種醃臢之地,自然是最後一個搜檢。
    一股更為刺鼻的惡臭傳來,李貴皺著眉,示意兩人上前。
    當先那人一腳踹開那簡陋的木門。
    門開的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隻見那狹小的空間內,一個身影正頭下腳上地栽在茅坑裏。
    雙腿還在外麵無意識地蹬踹著,發出‘撲騰撲騰’的悶響。
    “……”
    眾人麵麵相覷,神情精彩至極。
    原來還真有不開眼的屍鬼,一頭紮進了這人類最古老的陷阱裏。
    “給它個痛快。”
    李貴哭笑不得地擺了擺手。
    ‘噗嗤’一聲,冰冷的長槍順著木板間的縫隙刺入後頸。
    那蹬踹的雙腿猛地一僵,隨即無力地垂下。
    一切,重歸平靜。
    ……
    與此同時,李鬆那邊卻有了不同的發現。
    西側的廂房一路清理過來,並無太多變故。
    直到他們抵達最裏側,一間明顯比其他客房更為寬敞雅致的屋子前。
    房門緊閉。
    從門縫看去,內裏竟被一張沉重的八仙桌死死抵住。
    “怪了。”
    李鬆眉頭緊鎖。
    屍鬼沒有神智,斷然不會做出如此章法的防禦。
    “破門!”
    一聲令下,幾名甲士合力猛撞。
    ‘哐當——!’
    桌子直接被撞翻,房門向內敞開。
    屋內的景象,讓門口的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沒有屍鬼,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屋子正中的書案後,趴坐著一具屍體。
    那是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麵色死灰,但並未屍變。
    他一手握著細毫筆,另一隻手腕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早已凝固了血汙。
    凶器,便是地上的一把文人佩劍。
    他身下的地麵,一灘暗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
    竟是割腕自盡。
    而在他麵前的桌案上,除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
    桌麵的鎮紙下仍舊壓著一張紙。
    上麵還用他自己的鮮血,寫下了一行絕望的字跡。
    這人情急之下顧不上磨墨,竟是全以血書。
    ‘國之將亡,妖孽橫行……愧對君恩,唯死而已。’
    字跡潦草,仍可從中明鑒其心中鬱鬱。
    似他這般的愚忠之臣,臨死前的悲憤與不甘,溢於紙上。
    李鬆心頭一沉,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未曾開啟的信函。
    信封上,赫然寫著‘呈沈陽太守張大人,鈞啟’幾個字。
    這是一封,注定送不出去的絕筆信。
    “清點完畢,官驛已肅清!”
    “速速稟報大人,西廂房發現官員屍首,並有書信一封!”
    兩支隊伍很快在院中匯合,向李煜複命。
    李煜接過李鬆遞來的信函,目光落在那血書之上,眼神微微一凝。
    他沒有立刻拆開那封火漆完好的信,而是先將其收入懷中。
    隨即轉身,不怒自威的雙眸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清理屍骨,能燒則燒,若廚中無柴無油,便就地埋了。”
    “盡快把廚房,廂房清掃出來。”
    “不要耽擱造炊,和今夜休憩!”
    “喏——”
    命令清晰下達。
    各什伍的隊率不敢怠慢,立刻帶著手下兵丁行動起來。
    方才還死寂沉沉的官驛,瞬間充滿了人聲與勞作的動靜。
    直到此時,李煜才獨自一人走到一處幹淨的台階上坐下,從懷中取出了那封信。
    夜風微涼,吹動著他的發梢。
    李煜指尖輕輕一挑,剝落火漆,緩緩抽出了裏麵的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