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父女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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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遠左近的官驛,連同其中埋葬的秘密與屍骨。
    被車隊遠遠拋在身後,最終化作地平線上一個模糊的黑點。
    裏麵也確實沒什麽可值得留念的。
    官印,油鹽,布帛,重要的東西都被統統搬走裝車。
    經過今日的最後奔波。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回到了沙嶺堡。
    熟悉的堡牆映射出的成片黑影,不覺得絲毫陰森,反倒是叫人有種心安的親切感。
    堡門輪值的一伍順義屯卒,更是攔也不攔。
    為首的隊率,在瞧到李煜麵貌的時候,就躬身行禮,連盤問的流程都省了。
    他們攔誰,也不敢攔自家百戶不是?
    馬車與女眷先行入堡,李煜卻抬手叫停了身後的甲士,對守門隊率沉聲道。
    “以防萬一,後續之眾皆在此地互作查驗,確認無恙後方可入內休息。”
    “不可將疫病之險帶入堡中。”
    “喏,大人!”
    隊率應聲揖禮。
    待李煜領著甲士入堡。
    “爾等止步!......”
    守門兵丁獨獨是把那些隊尾的屯卒攔下,叫他們互作查驗。
    “煜哥,我先去看看我爹!”
    李雲舒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音。
    她甚至等不及馬車完全停穩,便靈巧地跳了下來,踉蹌一步站穩。
    她撂下一句話,便急匆匆的往老父宅院的方向奔去。
    李煜望著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背影,並未出聲阻止。
    那份思親心切不難理解。
    他轉過頭,對身邊的李義吩咐道。
    “馬車不必去管,各自歸甲。”
    若是把自家人的紮甲落在馬車上,那便是不該有的疏忽。
    “但車上那一方封盒,千萬小心,勿要遺落!”
    “是,家主!”
    “卑職這就去取!絕不離身!”
    李義能感受到李煜對那小木盒的重視。
    ......
    李雲舒走的很急,把李煜、家丁,乃至那趙氏女和表兄趙鍾嶽都甩在身後。
    她穿過熟悉的巷道,直奔屯堡中心的官邸。
    守在門口的幾個順義堡軍戶見有人衝來,正想阻攔。
    為首的伍長下意識伸出長柄槍杆,試圖橫欄,口中喝道。
    “站住!何人……”
    話未說完,他們才看清了來者的麵容。
    那是一個他們從未見過,卻也能從眉宇間看出貴氣的少女。
    這樣的貴女,本該是步履端莊。
    可縱使是疾行之間,亦是裙衣飄飄,不失姿儀。
    軍戶們一時不敢下手強阻,甚至連抬頭再看都不大敢,隻怕冒犯。
    隻見那貴女身形一側,如風中扶柳般從槍杆與門框的間隙中閃身而過。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竟是帶藝在身!
    軍戶們心頭一驚。
    再想阻攔時,那道身影已掠過庭院,隻留下一縷淡香和他們僵在原地的錯愕。
    李雲舒眼裏全然沒把這些人放在眼中。
    她此刻像一隻終於尋到歸巢路的豹貓,敏捷而焦急。
    “爹!”
    一聲呼喚,音顫不止,帶著歸家遊子的所有委屈與思念。
    院內,正對著夕陽發呆的老者身軀一震。
    那聲音……
    他愣愣地應了一聲。
    “誒——”
    一個單薄的音節,即是回應,亦是歎息。
    他又做夢了?
    隨即,他突然反應過來似乎不是幻聽。
    這不是日複一日的枯坐中,因思念過度而產生的臆想。
    因為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
    “舒兒?”
    坐在石凳上的李銘略一轉頭,視野中便闖入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唯見一少女,如尋到歸途的幼鳥,歸巢而泣。
    “舒兒!”
    李銘空落落的內心,終於有了一處著落。
    他每日在此枯坐,總是遙望東方。
    心下想的,無非就是自己的一雙兒女,何時得歸。
    “停下!”
    “快停下!”
    “這位小姐,您不能就這麽往裏闖啊!”
    後麵追著跑的守門屯卒,這才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
    他們是順義堡調來的普通軍戶,哪裏識得這位官家小姐。
    隻得硬著頭皮不斷喊阻,盼著有上官能來救場。
    然後......
    “退下!”
    一聲斷喝,不怒自威,飽含老將餘威。
    趕來的軍戶漢子被李銘這一聲吼得心頭一顫,動作僵在原地。
    “此吾女也!”
    他們盡被這氣勢所奪。
    “......是......小人這就告退!”
    幾人不敢多言,隻得躬身行禮,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誰叫他們不是本地人,對李雲舒壓根不熟呢?
    再怎麽說,她大小也算是個官家小姐。
    往常,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目睹其真貌的。
    幾人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慶幸。
    身為順義堡調來的外人,他們舉止謹慎,不敢肆意亂為,生怕惹惱了上官。
    到時候,一句話狀告給李煜,這一伍同袍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明明是父女重逢的溫馨一幕。
    但作為局外人,他們心裏卻隻覺得後怕。
    幸好,幸好他們沒真的動手阻攔。
    ......
    自順義堡來的一什屯卒,每日一伍輪值堡門,一伍輪守官邸。
    他們是李銘彈壓堡內流言蜚語的利器。
    再怎麽不好聽的話,也必然需要有人口口相傳。
    既然如此,堡內宵禁戒嚴,不給他們串聯的機會便可。
    而且,李銘在沙嶺軍戶之中,也有他的一部分支持者。
    自李煜率人出發以來,靠著這些人維係堡內安穩,倒也還算是安然無事。
    畢竟,沙嶺堡內剩下來的軍戶漢子,大都也屬於老實巴交的普通人。
    他們連沙嶺李氏的族人都算不上,隻是依附於堡內主官的附庸。
    而非沙嶺李氏宗族的附庸。
    自然不可能會和百戶李銘暗地裏對著幹。
    剪除那些同宗同族的族裔,李銘尚且需要假借李煜之手,以安撫人心,免激眾怒。
    但是底層軍戶,仍可被百戶大人隨時一言定其生死。
    實在是躁動不得。
    李煜當初就在門口殺雞儆猴的做法,確實是在沙嶺堡內激起一陣軒然大波。
    尤其是死者家眷,哪能不惱?
    這段日子裏,堡內的底層軍戶,甚至還曾聽從百戶李銘的命令。
    跟隨順義堡來的屯卒,一道鎮壓逼退過幾戶上門哭鬧尋事的沙嶺李氏親族。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是的,不重要。
    因為他的女兒,他的舒兒,現下確確實實的回家了!
    夕陽的餘暉,將相視的父女身影拉得老長,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李銘的聲音沙啞,強作鎮定,卻不可避免的透著一股失而複得的顫抖。
    他低聲喃喃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