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治標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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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順打斷了李昌。
    “那堡外良田,你且作何打算?”
    李昌一時語塞,複而思慮。
    二人意見不一,僵持不下。
    這填渠堵河的方案,終究隻能是紙上談兵。
    良田。
    是啊,良田。
    護城河經過這麽多代人的修繕疏通,早已不僅僅是防禦體係。
    它如同一條主動脈,分出無數細小的溝渠,如同毛細血管一般,滋養著堡外那上千畝賴以為生的田地。
    堵塞其源頭,固然能攔下屍鬼。
    可堡外的大片田畝,也會同樣失去水渠內穩定的水源供給。
    地旱田死,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到時候,今年的春耕就是白忙活了一場。
    李昌皺著眉頭。
    現下這種情況,難道要派人出堡,一桶一桶地去河邊打水澆地?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滅。
    所耗人力功夫且不談。
    幾十上百的男丁,赤手空拳地暴露在毫無遮蔽的河岸邊,彎腰,取水,再直起身,挑著水擔走過漫長的田埂。
    這根本就違反了他們想要隔絕屍疫於外的初衷。
    這無非隻是水流引屍,和活人引屍的區別。
    本質上卻並無不同。
    李順的視線從李昌的臉上移開,他更深層的憂慮,在於人心。
    若是堡內堡外的人員流動變得頻繁,問題就不再是簡單的勞力消耗。
    相比起看得見的屍鬼,他更怕看不見的疫病。
    倘若有男丁在外勞作時,被屍鬼抓傷......
    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道血痕。
    他為了不被同伴拋棄,為了不被當成疫源剪除,極有可能選擇隱瞞。
    回到堡內,他懷著僥幸如常生活,與家人同吃同住。
    那堡內最終將是何等可怖的場景?
    隻怕早晚步上西風堡和高石堡軍民的後塵。
    李順不待李昌反駁,便為此事定言。
    “事關重大,非一人可斷,非一時可決。”
    “我看,還是留待家主決斷為好。”
    當然,李順並非一味地拖延。
    接著他也提出了對當下局麵的應對方案。
    “填堵非當下可為,但防範卻刻不容緩。”
    “不若先派一隊人馬,去河渠紮營。”
    “於水渠窄處,橫設纜繩,密布鎖鏈,再綴以尖銳倒刺。”
    “如此,即便上遊再有浮屍漂下,也會被纜索所阻,難以抵近我順義堡外。”
    李昌心中暗歎。
    此法並未根除屍鬼水患。
    不過是將風險從堡牆之內,轉移到了河渠駐軍的頭上。
    但這確實是眼下能庇護屯堡,又不必大動幹戈的法子。
    “再禁絕軍民飲用堡外河水,如此也可暫保無虞。”
    三人對於泡過屍鬼的河水,究竟有沒有疫毒,暫時無從得知其答案。
    在這種事情上,賭不起。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飲不洗。
    屯堡內有水井,一時也不愁無水可用。
    李昌緊鎖的眉頭,在聽完李順的布置後,終於緩緩舒展開來。
    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隨即點頭。
    “好,那就先用此法應急!”
    雖然李順所提方法,是治標不治本。
    可這個法子簡單易行。
    最重要的是,它不涉及對屯堡根本體係的改動,更不需要調動上百人進行傷筋動骨的大工程。
    對李順、李昌、李忠三人來說,代管權限之內,能夠拍板決定的事情僅限於此。
    又或者說,這是他們作為親衛,自認為不能逾越的行事紅線。
    代管,代官。
    所謂‘代官’,他們可以修修補補,可以處理日常瑣事。
    卻絕不敢進行任何有可能傷筋動骨的改動。
    終究是隻能管小事,而不敢觸大權。
    他們最先圖的一定是維持現狀,而不是積極進取。
    這就是多權分化,缺了主心骨的弊端。
    缺了家主決斷,幾人各說各有理,這便是處事拖遝的根由。
    大事,無人敢立時拍板,唯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淪為千古罪人。
    小事,又多是些修修補補,無關痛癢,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
    李煜臨行前的安排,終究還是暴露出了它內在的缺陷。
    不算致命,卻讓整個順義堡的運轉,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民主’遲鈍感。
    ......
    馬蹄奔飛。
    卷起的煙塵在身後拉出一條長長的土龍。
    “駕——”
    “駕——”
    一名斥候哨騎從隊伍前方的高坡上折返,縱馬疾馳而來,坐騎的鼻孔中噴出滾滾的白氣。
    “家主!”
    他的臉上混雜著塵土,眼神卻透著一股興奮。
    “卑職沿途觀察,前方河岸邊上,發現一處新立的營寨!”
    “遠觀懸旗,應是我順義堡兵卒所駐紮!”
    無故在堡外紮營?
    李煜的心頭微微一動。
    尚有餘力外出紮營分兵,看來堡內尚且安穩。
    不過終究還是得真正見到營寨駐留之人,才能確定結果。
    李煜聞聽,手上一拉韁繩,馭馬加速向其所指而進。
    “那還愣著做什麽!”
    李煜的聲音不高,卻也壓過了呼嘯的風聲和雜亂的馬蹄聲。
    “快,引路!”
    “好事還是壞事,去看看便知!”
    ......
    “官道上有動靜!”
    當李忠聽聞哨兵匯報,有一眾騎兵在官道上裹挾著煙塵而來。
    他第一反應就是興奮。
    他都不用爬上箭塔,去仔細分辨來者的旗號。
    這個時節,還願意往鳥不拉屎的順義堡跑的騎兵。
    除了自己人,沒人會過來沒苦硬吃。
    況且,來者的方向,正是沙嶺堡所在。
    那麽身份就不用多想,應是家主率親騎折返而歸。
    “你們繼續盯著水渠,我去外麵迎一迎。”
    在這兒駐紮的人手,足有四個什的男丁,足可見重視。
    兩什屯卒,負責輪替,定期清理河渠網繩鎖鏈攔截的‘水鬼’。
    兩什流民新編戍卒,負責放哨,做炊,打雜。
    與好歹經受過一定軍事訓練的屯卒相比。
    這些新編戍卒多是剛放下鋤頭的民戶百姓,正麵廝殺尚派不上用場。
    便由著他們一點一點地加固營盤,承擔放哨、做炊等雜務,倒也人盡其用。
    就這麽著,一兩日的光景,營盤已初具雛形。
    比如現在。
    倚著河渠一側紮營,其餘三麵也挖了拒屍的粗淺溝壑。
    四麵各自設了木柵為隔,刺樁斜埋。
    就連木質寨牆,他們也正在著手從沿河一麵建起。
    哨樓分別立在營盤斜對角,共計要立起兩座。
    一座已經建好,另一座還正在搭建。
    起碼基本的守禦功能,這處營盤已經具備。
    河渠表麵頭,也拉上了繩索。
    河渠底下,也有水性好的潛下去,提早打了幾處木樁纏繩結網。
    這些準備,都是為了防止屍鬼浮在水裏,無聲無息的溜去順義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