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乾綱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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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職,恭迎家主!”
    李忠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策馬而來,懸著的心徹底落定。
    他立刻上前,躬身拱禮。
    他身後的那些新編戍卒們,先是茫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隨即在李忠那聲‘家主’中驚醒過來,意識到這來的是個更大的官兒。
    也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有些手忙腳亂的躬身作揖。
    李煜審視著這處初具規模的營寨。
    木柵、刺樁、溝壑、哨樓。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起來吧。”
    李煜翻身下馬,動作幹脆利落,單手虛扶。
    他走向李忠,聲音沉穩。
    “堡內安好?”
    “回稟家主,堡內一切安好!”
    李忠起身,恭敬地垂首道。
    “隻是……”
    他欲言又止,臉上閃過一絲為難。
    李煜心下暗明,邁步向營內走去,“邊走邊說。”
    親騎們則紛紛下馬,熟練地接管了營寨外圍的警戒。
    李忠緊隨其後,低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飛快道來。
    從河渠中發現浮屍的驚惶。
    到李昌與李順二人間的爭執。
    再到最後定下的紮營結寨、拉網攔截之策。
    李忠都說得清晰明白,不敢有絲毫遺漏。
    李煜靜靜聽著,忽然開口,吐出四個字。
    “做得不錯。”
    李忠聞言,心頭那塊懸著的石頭頓時落了地。
    他最怕的,便是家主怪罪他們處置不當,或是嫌他們太過保守。
    李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釋道。
    “凡事有舍有得,我臨行前的安排,本就有缺,怪不得你們。”
    “能做到這個地步,已是難得,無需自愧。”
    凡事哪得盡善盡美?
    促成當下境況的,也離不開李煜對堡內留守人事的安排。
    如此,他就沒有立場去責怪屬下辦事拖遝猶豫。
    “帶我去渠邊看看。”
    “是!”
    李忠引著李煜,一路來到營寨臨水的一麵。
    河渠之上,數道粗獷麻繩橫貫兩岸,繃得筆直。
    水麵之下,亦有鎖鏈為骨,輔以繩索,交錯成網。
    而在那繩索鐵網交織最密之處,赫然還掛著幾具人形的物體。
    那正是順流而下的‘水鬼’,還沒來得及收屍。
    它們被泡得通體浮腫,膚色慘白,宛如發脹的麵團。
    有的被纜繩攔腰截住,隨著水流上下起伏。
    有的則被鐵網上的倒刺掛住了殘破的衣衫和肉身。
    四肢無力地在水中擺動,仿佛某種詭異的水草。
    還真是像極了‘水鬼’。
    一股惡寒,便會順著所有初見此景之人的脊梁骨向上爬。
    李煜目光冷冽,他盯著那些浮屍,沉默了片刻。
    “上遊源頭,可曾查探?”
    李忠躬身道。
    “不曾。”
    “我等實在無力順河探查,兵卒們不敢擅離家小。”
    軍戶屯卒顧念家小,這是優點,也是缺陷。
    “不過,看情況應該是和上遊的屯堡村鎮,脫不開幹係。”
    這些地方有一個共同點,便是人口聚集。
    若是淪陷,其中屍鬼數量便少不了。
    李順幾人還沒有自大到領著屯卒去送死的地步。
    稍不留神,甚至可能把別處的屍群引回來。
    屆時,可就成了無妄之災。
    ‘呼——’
    李煜收回目光,長呼一口濁氣。
    境況還算不差,這點波瀾還在他接受之內。
    好歹留守幾人配合得力,也是編練了一些流民丁壯。
    當下堡內人手,看樣子比之前要更充裕些。
    “我傳你幾條要務,你且記下!”
    李忠精神一振,立刻挺直了腰杆。
    “家主請吩咐!”
    李煜將此行最大的情報收獲,與之分享。
    “其一,屍鬼所經之河水,煮沸依舊可飲。”
    “為以防萬一,生水,仍勿取用。”
    李忠瞪大了眼睛,心下卻是一鬆,大喜過望。
    他們守著這滔滔河水,卻要每日派人折返堡內運水。
    明明渠水就在眼前,卻是碰都不敢輕碰。
    其中的艱辛和不便,不言而喻。
    “其二,營外多掘蹄坑,亦可阻屍鬼奔行。”
    不論是拒馬、木柵、寨牆。
    說白了,都是為了設法阻止屍鬼奔襲的威勢。
    從而給活人留出反擊的餘裕。
    不起眼的蹄坑,卻在實戰中證明了它比刺樁更實際的用途。
    在外圍廣設蹄坑。
    能更有效的減緩屍鬼衝勢,可以變相提升營寨工事的耐用性。
    也能削弱屍鬼給活人帶來的壓迫感。
    奔跑疾行,和遲鈍瘸步。
    二者所能帶給士卒的壓迫感,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而且留給士卒的反應時間,也大為不同。
    李煜交代完這些,便轉身與李忠暫時告別。
    “此地既然已經設營,切勿輕易變動,繼續守著。”
    “我這就要先回屯堡,到時再言其他。”
    “喏,卑職謹記家主教誨!”
    李忠揖禮,於營門送別騎隊。
    一個已在運轉的防禦體係,不宜輕易插手擾動。
    這會破壞原本得之不易的平衡。
    口中得來終覺淺,唯有自察方得真。
    李煜心知,他現在需要做的,是立刻回到屯堡坐鎮。
    雖然有些事李順等人已經有了決斷。
    但更多安排,還需通盤了解後再行定奪。
    ......
    當李煜率人合著後隊一道趕回順義堡時。
    城牆上的屯卒先是揉了揉眼睛,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大人回來了!”
    “大人回來了!!”
    李煜的出現,短暫衝去了不少人心頭的陰雲。
    百戶府邸。
    李煜高坐主位。
    堂下以李昌、李順等留守之人為首的親衛分列兩側,氣氛肅穆。
    他不做拖延,先將此行最重要的有關‘沸水可飲’的情報公之於眾。
    隨後,李煜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李順身上。
    “我離堡之後,堡內又收容了多少流民?如今可還有餘力?”
    李順立刻稟報。
    “回家主,新入流民又二十餘戶,皆已安置。”
    這麽說來,先後已經有四十戶擠入了這順義堡。
    “隻是堡內居所已至極限,實是無力再接納更多人了。”
    答完問話,李順揖禮退回。
    李煜聞言,指節輕輕叩了叩扶手,心中已有了決斷。
    他這才抬眼看向李義,下達命令。
    “李義。”
    “卑職聽命!”
    李義上前一步,躬身聽令。
    “明日,你親率兩什屯卒,去官驛,將李勝他們接回。”
    “官驛,即刻廢棄。”
    李義一愣,沒想到家主如此果決。
    李勝經營多日的官驛說棄就棄。
    但隨即他反應過來,堡內人滿為患,趕忙重重點頭。
    “喏!”
    李義領命之後,便再次退回親衛之中。
    那官驛本就是對流民的一處篩選接納,和暫時安置的臨時據點。
    當下現狀是。
    根據李順稟報,順義堡已無力再收容更多流民,這是一個殘酷但必須接受的現實。
    再把官驛處維持下去,也就沒了意義。
    至於那些獨身漢子,到時再行安置即可。
    李煜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既然河渠需要值守,何不把這些人打發過去。
    總是養著他們,也不是個事情,總該派上些用場。
    而且,李煜有意開始往沙嶺堡轉移人丁。
    同樣是被東征征調,沙嶺堡男丁至少也是缺口數十。
    再加上外出這次傷亡。
    沙嶺堡屯卒正丁,隻怕是缺損近半了。
    正好從流民中調撥一些過去,分擔人口壓力,同時加強其守備能力。
    想必族叔李銘沒理由拒絕這種好事。
    等到李煜下次再親往沙嶺堡之時,有關撫遠衛城的事宜,也該提上日程。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眼見家主回歸,三言兩語便將堡內安排得井井有條。
    原本那種議而不決的沉悶氣氛一掃而空。
    李順看著這一幕。
    隻覺得連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被徹底搬開,整個人的肩膀都不自覺地鬆弛下來。
    他也終於鼓起勇氣,將那根一直紮在心頭的刺提了出來。
    李順從親衛中走出,拱手諫言。
    “家主,種種跡象表明,屯堡北側必有所失。”
    “您看......是否該再遣人去探查?”
    李煜擺手,“此事押後再提。”
    北側上遊,關聯著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敏感之地——北地邊牆。
    當初兩名夜不收的折損,正是李順始終不敢自作主張,順河探查上遊情形的根源。
    因為若是專業的探馬都不能逃回報信。
    說其中沒有貓膩,那必然是假的。
    盲目的再派更多人手過去,隻怕也不一定能討得了好。
    但有些事,不是裝作鴕鳥就可以埋頭不見的。
    或許,真的是該到了需要麵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