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上下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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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義堡這麽大點兒個地方。
    向來也難有出人頭地的秀才舉人。
    物質條件又不足以讓這些軍戶供養孩子趕考功名。
    遼東邊塞距離洛陽,可真是太遙遠了。
    能在本地府學考個童生,就已殊為不易,算是下半輩子有了個著落。
    起碼能給一些不識字兒的武官,當個文書或是賬房,一輩子也算安穩。
    秀才,隻有遼東的縣城州府裏麵,才能尋得到。
    所以,李煜自己,其實是順義堡裏頭為數不多的文化標杆。
    他原本就能讀會寫,開過蒙學。
    當下覺悟胎中之秘,更是懂得繁多冗雜。
    剩下的人中,就數他的一部分親衛拿的出手。
    為了能聽讀軍令,所以方有所學。
    倒也算是能識會寫。
    至於更多的,那就別想了。
    基層武官手底下,不可能突然蹦出一個上懂天文,下曉地理的不世出天才。
    ......
    趙鍾嶽這兩日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跟著李煜北上順義堡。
    他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那就是他到底該做什麽?
    邁入李煜圈子的第一步,他首先要明晰自己的定位。
    當個大頭兵,肯定是萬萬不成。
    這與他背負的家族使命,與父親的殷切期望,背道而馳。
    他和妹妹貞兒,雖借著遠親的名分在李煜府上安頓下來,衣食無憂。
    可他心裏清楚,這不是長久之計。
    李煜的府邸寬廣,家裏又人丁單薄。
    隨便在外院騰兩間房,就夠這趙氏兄妹借住。
    其實,兄妹兩個除了和外院的李氏家丁們住的近些,也沒什麽別的不好。
    不過李煜的主家內院,他們從未踏足過一步。
    這便是親疏之別。
    他們終究是客,是外人。
    想要真正融入李煜的核心圈子,就必須拿出自己的價值。
    至於那兩個趙氏家仆。
    他想起了與父親臨別前,早早地被塞入懷中的那兩張仆役契書。
    現下正是用武之地。
    投名狀,宜早不宜晚。
    恰好,家仆放良還需要個見證人。
    更需要官家蓋印。
    這順義堡裏的正經入品官身,其實也隻有李煜一人而已。
    .......
    趙鍾嶽借著李府廳堂,促成此事。
    李煜高坐主位,神情淡然,目光如炬。
    趙氏兄妹坐於次席。
    而那兩名趙氏家仆,則神情忐忑地跪在堂下。
    分別是公證人,主家人,當事人。
    至於見證人,現在的世道,恐怕也沒什麽必要講究。
    五人相約於一堂,行那放奴之儀。
    作為公證人,李煜坐主位。
    也是由他開口打破沉寂。
    “行儀!”
    趙鍾嶽聞聲起身,先朝著李煜揖一文禮。
    而後,他轉身開始按流程,向堂下跪恩的兩名趙氏家仆念禮。
    “茲汝二人,世為賤籍,吾撫遠趙氏嫡子,感汝二人忠勉可嘉。”
    “今情願放良,任從自由,除其賤籍。”
    “舊契在此,請公證大人處置。”
    隨著趙鍾嶽話畢。
    他又俯身恭呈手中契書,轉交公證人李煜手中。
    李煜接契,朗聲道。
    “依《順律疏議》契禮,放良焚券,官私勿追。”
    “燒契!”
    一旁的侍女夏清,早早地把火燭點起,侍於李煜身側。
    在堂內所有人的注視下。
    李煜將那兩張決定了兩人一生的舊契,湊近了那一縷跳動的火焰。
    火苗舔舐著紙張,迅速將其吞噬。
    那薄薄的兩頁紙,伴隨了堂下兩人從出生至今。
    如今......化作了卷曲的黑灰,在空中飄散,最終歸於塵土。
    “叩謝少爺!”
    “叩謝大人!”
    兩個趙氏家仆,三叩三拜。
    一叩官,拜官家威嚴。
    二叩主,拜主家施恩。
    三叩己,拜人生如新。
    最後,二人遂叩首不起。
    他們眼角餘光注視著地上飄飛的塵燼,久久不能回神,心下悵然若失。
    從出生起就烙在他們身上的印記,就這麽……沒了?
    他們自由了,卻好似也失去了歸宿。
    接下來的話,該由代表官家的李煜來說。
    是故,趙鍾嶽揖了文禮,便退回了他的座次。
    李煜朗聲道。
    “本官代朝廷,茲除二人賤籍,附入衛所軍冊,永為良人。”
    “婚嫁由己,產業任置,子孫不複為賤。”
    至於給衛所武官當軍戶,是賤是良,倒也難說。
    反正,衛所的軍籍確實是比沒有絲毫人權的奴籍,要珍貴的多。
    起碼也歸屬在‘士、農、軍’的上三籍之內。
    “留縣印為憑,並順義堡百戶印記為證。”
    李煜話音剛落。
    趙鍾嶽又適時取出早已擬好的兩份放良文書,呈遞上前。
    李煜提筆,蓋下兩印。
    一書兩印。
    一為撫遠縣丞印,放在手中,不用白不用。
    以示縣府見證。
    二為李煜自己的官印。
    以示二人的奴籍轉入他治下軍籍。
    至此,這場簡單的儀禮已畢。
    “多謝大人!”
    ......
    說是放奴。
    從結果來看,倒更像是趙鍾嶽將兩個家仆轉贈給了李煜。
    但是,對於兩個趙氏家仆而言。
    奴籍變軍籍,不管在什麽時候,這都是天大的好事。
    有順一朝。
    殺奴不用償命。
    軍戶,卻算是堂堂正正的‘人’。
    就算是武官李煜,往日裏也不能真的就大庭廣眾之下無故殺‘人’。
    趙鍾嶽借此事,上可承情,下可施恩。
    李煜要記下他的投獻之禮。
    家仆要感念他的放奴之恩。
    這便是趙琅留給趙鍾嶽可用的幾個底牌之一。
    依照這兩人孤苦伶仃的境況。
    李煜也不用擔心趙家拿捏二人並不存在的家小。
    行趙氏代李之事。
    再憑著兩人的本事。
    進了李煜的兵卒裏頭,混個伍長、什長一類的隊率,也是輕輕鬆鬆。
    如此,這兩人以後也能成為趙鍾嶽的助力。
    趙琅也不圖太多,危難之際能想到護一護他兒,總還是會的。
    趙琅看得分明,如今世道,兵就是權!
    ......
    趙鍾嶽借此事,和李煜進一步拉近了關係。
    他真就按李煜之前說的。
    接了親衛李昌手中的屯堡糧庫賬本,當個賬房先生?
    當然不!
    若是僅如此,他何不留在沙嶺堡?
    靠著姑父與表妹照拂,一樣能混吃等死,境遇過的應該還要更好一些。
    所以,趙鍾嶽有個想法。
    他一介商人之子,這輩子就沒帶過兵,打過仗。
    可他看過雜書。
    為了以後接手家傳的草原走私生意。
    接觸些許布陣私謀,也算必不可少。
    畢竟去了草原,他最起碼也要知道如何紮營,更要有自保的能力,才不怕被某些短視的部落吃幹抹淨。
    趙鍾嶽也知曉。
    大順武官偶爾會招募私人幕僚,參讚軍務。
    這種人,無官無職,被人稱作‘參軍’亦或是‘幕賓’。
    說的難聽一點,其實就是狗頭軍師。
    隻負責紙上談兵,出餿點子。
    安全,有話語權,還不用上陣。
    趙鍾嶽想不到當下比這個更合適的路子。
    更何況,他通過這兩日的觀察了解。
    已經意識到,李煜身旁恰好存在這一空白。
    要說武,他比不上任何一個李氏親衛。
    要說文,他自詡在這小地方還算拔尖。
    舍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