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少年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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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鍾嶽懷揣著這份自信,靜待時機。
    他知道,爹和姑父都看好的人,絕非庸才。
    不做他想。
    正是有這個認知打底,他才會如此果斷的行事。
    獻上家仆,隻是敲門磚。
    身逢亂世,他所求的,不光是安身立命。
    趙鍾嶽心下甚至曾經想起過一句冒犯之言。
    若逢其時,大丈夫何不提吳鉤,叱吒天下十三州?
    少年郎,自有少年郎的狂妄。
    “既然無事,且先退下吧。”
    儀禮既畢,李煜讓那兩個新晉的軍戶離開。
    他又揮手讓侍女夏清先退下。
    “夏清,先回去歇著吧。”
    “我和趙公子有話要說。”
    夏清揖了一福,便退出門外,還貼心的掩上了屋門。
    廳堂內,隻剩下他們兩人。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那兩份蓋著官印的放身文書,已經由那兩個趙姓軍戶各自拿走了。
    李煜的目光落在趙鍾嶽身上,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見他心情不錯。
    李煜開口解釋道。
    “本官觀你似有欲言又止之態,故此摒退旁人,留問一二。”
    瞧著旁人有話想說卻又不說,自會引人好奇。
    李煜心情一好,就不介意聽聽他的問題。
    說不定還能開導開導,滿足為人師的樂趣。
    趙鍾嶽苦笑。
    李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如同一麵鏡子,照出了他未能完全掩飾的急切與期盼。
    他暗道自己還是養氣功夫沒到家。
    心癢難耐之下,心思竟是浮於表麵而不自知。
    “大人救急之恩,鍾嶽粉身碎骨亦難報萬一。”
    “隻是……如今投效大人麾下,鍾嶽卻無一事可為,每日空耗米糧,心中有愧。”
    不管怎麽說,他也算是將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
    幹脆就順勢往這個方向提一提,也是無妨的。
    李煜放下茶杯,直直地看著他,開門見山。
    “哦?那你覺得,你能為我做什麽?”
    “管庫先生,你似乎不甚滿意。”
    對於李煜最初的這個隨口一言,趙鍾嶽若是滿意,早就該來和他提上一提,走馬上任。
    既然未曾明言,那就證明猶豫。
    是故回堡之後,李煜也給他時間去慢慢思慮。
    同時,也是給自己時間思考。
    趙氏嫡子放在手裏,是不是還能派上什麽其他的大用處?
    如果隻是一味地等著和撫遠縣裏的趙府做籌碼。
    把他放在沙嶺堡,或許要更省心省力。
    因為族叔李銘會不得不操起這個心,把他的自家妻侄給護好。
    趙鍾嶽不再遲疑,站起身來,言辭懇切。
    這都是他琢磨了兩日的腹稿,自然是一氣而出。
    “大人治下,親衛皆是百戰精銳。”
    “鍾嶽不敢以武勇自薦。”
    “然,鍾嶽自幼隨家父經商,於算學、文書一道,尚有幾分心得。”
    “為接手家業,將來闖蕩草原,也曾涉獵過一些排兵布陣、紮營守禦的雜學。”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少年意氣的激昂。
    “大人如今統領軍民,軍政事務繁雜。”
    “屍疫長此下去,大人治下流民隻會越聚越多,這便需要早做準備。”
    “鍾嶽不才,願為大人幕賓,參讚軍務,分理文牘,拾遺補缺。”
    “或不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但求能為大人分憂解難,不使大人為瑣事纏身,以誤大事。”
    少年郎自薦己身,說的熱血激昂。
    此時,卻也得心懷忐忑的等待著未知的結果。
    寄人籬下。
    主動權,並不在他手中。
    李煜未言。
    他的指節輕輕叩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每一個聲音都像是敲在趙鍾嶽的心上。
    ‘幕賓?參軍?’
    李煜心下沉思。
    他需要嗎?
    或許是的。
    順義堡雖小,五髒俱全。
    軍務、錢糧、人事......樁樁件件都需要處理。
    他自己雖能應付,但隨著流民激增,屍亂不止,終究還是分身乏術。
    親衛們能打能殺,治民卻全靠...經驗?
    如果說對軍戶的軍事管理,也能算經驗的話。
    農戶流民和軍戶畢竟有所不同。
    長期簡單粗暴的軍事管理,隻怕又會滋生出難以察覺的隱患。
    這世道再如何,也需要有人為匠,有人為農。
    人人皆兵,哪是那麽輕易就能實現的?
    衛所兵的不堪,早就驗證了這種模式的弊漏。
    軍戶兼顧耕戰,日久亦難出精兵呐。
    趙鍾嶽若真如他所說,通曉算學。
    有此基礎,學個一縣之治,治個千百人即可。
    當官的,也不是天生就會馭民,也是需要講天賦的。
    有基礎,有心計,治民就隻是時間問題。
    一個商人之子,耳濡目染懂得些算計,見識過人心險惡,又讀過書,了解些許兵法謀略,還帶著投名狀而來,沒有根基,隻能依附於自己。
    這樣的人,風險可控便能用。
    至於是否真才實學,一試便知。
    李煜心中念頭轉過,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
    “你可知,為我幕賓,無官無職,無品無階,說出去,不過一白身食客。”
    “你......甘心?”
    趙鍾嶽毫不猶豫地答道。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如今乃千古未有之大疫!”
    “鍾嶽所求,非是虛名,而是能有一方天地,施展所學,不負此生!”
    “能追隨大人幸存於世,看這遼東風起雲湧,已是鍾嶽畢生之幸!”
    一介商人之子,在這特殊時節。
    想到的卻是時勢造英雄。
    自是狂妄,卻又充滿了少年意氣。
    “哈哈哈!”李煜終於放聲大笑,站起身來,親自走到趙鍾嶽麵前。
    “好一個幸存於世!”
    李煜拍了拍他的肩膀。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李煜的幕賓。”
    “我會讓李順,將收攏安置流民的活計,逐漸渡讓給你。”
    “若做得好,此後便全權交你之手。”
    他看著趙鍾嶽眼中迸發的光彩,又補充了一句。
    “軍議之時,你可旁聽,亦可建言。”
    趙鍾嶽心頭大石轟然落地,激動得難以自持,深深一揖。
    他隨即脫口而出,“鍾嶽,拜見主公!”
    這一聲‘主公’,便定下了主次名分。
    李煜笑意緩緩收斂,眼神幽深。
    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躬身的少年郎。
    主公?
    這稱呼可真是要命。
    這少年郎,竟是學著話本,妄以君臣相處?
    實在是......少年無知。
    私下稱主,形同謀逆。
    放在平時,隻怕已是造反殺頭的大罪了。
    放在當下,李煜卻隻是出言提醒。
    “私下戲言,出此門,入此耳。在外,依舊稱我大人。”
    而窗外,天色漸晚,殘月身影已悄然在夕陽下顯現。
    二星之輝同灑在這座邊塞小堡上,預示著一個全新格局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