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十騎卷雲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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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隨即當眾說出了他對北探的決斷。
    “北上打探,人多便是拖累。”
    “人少,亦是孤注一擲的險途。”
    “若派步卒,遇上屍群便是十死無生,更可能引火自焚,將災禍帶回堡內!”
    “是故,我意領十騎,輕裝簡行,向北往返,一日而歸。”
    “徐徐圖之,以免擾屍南下。”
    李忠聞言大驚,起身抱拳,出言勸道。
    “家主,何必勞您親往?”
    “卑職願為家主前驅,萬死不辭!”
    這番舉動引得堂內一片騷動,不少人都麵露憂色。
    不管怎麽說,在場許多人,是不樂於見到李煜弄險的。
    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就不能出現上官遇險的境況。
    這會導致順義堡內還算穩定的權力架構,霎時天崩地裂。
    李煜輕輕搖頭,語氣平靜的解釋道。
    “非我好險,實不得不為也。”
    李煜垂下眼簾,肅聲而問。
    “若路遇屍鬼,你意欲如何?”
    李忠思慮五息,毫不猶豫地昂首答道。
    “回稟家主!”
    “自是除之,以安道路靖平。”
    李煜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繼續追問。
    “若遇百屍成群,群屍環伺,你又待如何?”
    李忠明顯一滯,思索更久,複答道。
    “自是避其鋒芒,亟待退還堡內!”
    李煜搖頭,略帶失望的下了結論。
    “若隻如此,此事你便無法代我而往。”
    李忠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眼神中困惑與委屈交織,張了張嘴,卻又不敢駁家主麵子。
    漢子的嘴唇竟是都抿成了一條倔強的直線。
    李煜踱了兩步,環視堂內眾人,出言解釋道。
    “三五遊屍,需觀其來曆,是兵乎?是民乎?!”
    “民是流民?鄉民?”
    “兵是衛軍?邊軍?”
    “百千群屍,需察其動向!若它們正朝南來,又待如何?”
    “若大難臨頭而不自知,我等雖苟活於此,卻與身入死地何異?”
    “如此,非本官親至,誰能承擔?!”
    “唯有早做決斷!方乃生機所在!”
    李煜環視一周,堂內死寂,無人再敢抬頭與之對視。
    李煜也不惱,麵朝堂外,一掃沉鬱,朗聲擊節。
    “青黛,擺宴!”
    好在一場小小的團宴,抹去了眾人心中的些許陰霾。
    ......
    次日,晨曦初綻。
    “駕——”
    “駕——”
    裂開晨曦的呼喝聲短促而有力。
    馬蹄叩擊著如今了無人跡的官道,聲響單調而急促,卷起陣陣塵土。
    李煜的目光掃過隊伍。
    十騎。
    三名精幹夜不收,六名親衛,並李煜自己。
    一人一騎戰馬,輕裝簡行,身後隻跟了五匹馱著幹糧、清水和備用箭矢的駑馬。
    一人雙馬自不可能,卻還算是合乎常規大順騎營的人馬配比。
    這就是順義堡昨日軍議商定的北上騎隊。
    李煜心下無聲一歎。
    百戶武官與家丁親衛,橫亙著一道看不見,卻深不見底的鴻溝。
    統兵。
    一支軍隊何時進,何時退,何時駐留,如何索敵,如何列陣。
    這不是一個普通兵卒,能夠簡單的在日積月累中參悟的兵法內核。
    將門武家,大順官場,各行各業,都死死守著一個不成文的傳統。
    壓箱底的真本事,除卻那唯一的血脈繼承者外,皆不外傳。
    這規矩,放在太平時節,是朝廷武官們防微杜漸,防止兵權旁落的良法。
    此刻,卻讓李煜暗自苦笑。
    親衛可以辦好主將交代的瑣事。
    清點軍械,分發糧草,巡視防務。
    他們是李煜意誌的延伸,是他最可靠的手足。
    可手足,終究無法取代大腦。
    他們的出身,注定了不具備在瞬息萬變的戰局中,獨立做出判斷並承擔後果的能力。
    對於百戶這一級別的低品武官,更是如此。
    麾下出現一個能獨當一麵的將才?
    那不是臂助。
    那是分割兵權。
    是擅越權威。
    是德不配位,取死有道。
    曆來的小小百戶,不需要,也不允許這樣的能手出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池淺難養蛟龍。
    而這種根深蒂固的現狀,反倒成了套在李煜自己脖子上的枷鎖。
    李煜麾下,將兵十人者眾。
    將兵百人,僅他李煜一人。
    其餘人,哪怕是他最得力的親衛,此前也向來不曾有這個機會,去染指那最緊要的武官權力。
    不是沒想過此刻開始栽培。
    隻是有些真本事,終究要拿人命去喂。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不是白說的。
    李煜竟是有些想念那個留在撫遠縣的百戶武官,張承誌。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那人不管再如何落魄,也是個在衛所軍伍裏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老油子。
    他是百人將,不是兵。
    將兵百人,臨機應變,自是要勝於常人。
    這和精銳的甲兵有著本質的不同。
    可惜,張承誌家小盡在城中,生死不知,怎能強求他離鄉?
    唯有叫他留在趙府,才是順水推舟。
    終究是依勢而為。
    不過說到底,還是李煜心下這份沉甸甸的憂心,讓他不敢將此事交托於人。
    一個區區百戶轄地,竟連一次失誤的餘地都沒有。
    不,是承受不起。
    此前折損兩個斥候,就已經是沉重的打擊。
    李煜將這些雜念從腦中甩開,目光重新變得清明專注。
    他朝身邊騎卒,大聲呼喝。
    “此行疾馳而進,馬力有限,務必要一日而返!”
    北探,是為了獲取情報以明生路,而非一時的意氣之爭。
    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隨即,李煜不等身後親衛的回應,又朝前方三名夜不收的背影呼喊。
    “李季!”
    他的聲音再度拔高,確保每個字都能穿透風聲,清晰地送入前方斥候的耳中。
    “你三人前出探哨,勿要超出三裏!”
    “若遇險途,即刻回撤!”
    “哪怕隻探明最近的一股屍群在哪,我們此行便不算白來!”
    “聽明白了麽!”
    前方傳來三聲簡短的回應,裹挾在呼嘯的風中,卻依舊清晰。
    “明白!”
    李煜看著他們伏在馬背上的身影。
    看著他們身上那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暗色罩衣。
    心中一定。
    夜不收的戰場,從來不是正麵衝殺。
    他們不穿累贅的紮甲,慣穿皮甲、棉甲,最多不過是鎖子甲,或者幹脆無甲。
    外麵一定會罩上輔助隱蔽的暗色罩衣。
    有時,頭頂就連有可能存在些許反光的笠盔都不戴,轉而以氈帽或網巾束發。
    一切,都為隱蔽與迅捷這兩個詞服務。
    黑夜、陰影與弓矢,才是斥候獨自生存最可靠的夥伴。
    對軍中斥候而言,很多時候,能把一道至關重要的情報成功帶回主將麵前,本身就是一場勝利。
    就連兵刃,他們更精通的,也是便於藏匿與近身搏殺的短兵。
    斥候之間的對決,殘酷而迅捷。
    長兵器,在斥候們的小隊廝殺中,遠不如弓弩好用。
    雙方騎馬對衝,用長兵器一決生死的場麵,極其罕有。
    勝負,往往在接敵之前,就已由雙方呼嘯而出的弓矢決定。
    在高速奔馳中,失去了胯下的戰馬,就等於失去了雙腿,隻能在曠野中,任由對方戲弄屠戮。
    近距的襲殺,長兵又遠不如在黑夜或複雜地形的遮蔽下,用短兵發起的致命一擊來得出其不意。
    總是高風險,高收益。
    這也是為何,一個老練的夜不收,如此稀少,如此珍貴。
    “籲——”
    李煜輕勒韁繩。
    馬速應心而動,稍稍放緩。
    這是為了和前出的哨騎,提前拉出足以應對突發狀況的安全距離。
    若是當先的三騎哨騎被屍群死死咬住,那麽......將屍群引離後軍,同樣是他們的責任。
    即使,需要肩負生命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