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坦露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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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昨日傍晚,就近尋了幾處宅院,卻是人生地不熟,想要找到所謂的東市‘張宅’著實費勁。
    那些屍鬼,倒也不全是擺設。
    現在有張芻引路,他自己的家,又哪裏會尋不到呢。
    雙方之合流,既是同行交流信息。
    也是因為此刻目標一致,皆是張芻家的私宅。
    ......
    “說實在的,我倒是真沒想到,會與張兄今日這般光景下陡然重逢。”李煜走在陣中感慨道。
    一個常年混跡官場的武官,果然還是有些真本事傍身。
    張承誌倚著這些許白首兵卒,還能突出衛城,足可見一斑。
    屍鬼麵前,可沒有尊老敬老一說。
    老卒即便披甲,可他們消退的體能和氣力,都不是隻靠裝備能彌補的。
    經驗固然重要,但拳怕少壯,終是一支弱旅。
    張承誌雖並行於側,卻隱隱落後半步,聞言有些出神,憶起那時過家門而不敢入的哀涼之意,仍記憶猶新。
    “不瞞李大人,就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段時日恍如大夢,僥幸至極。”
    “此刻想來,夢醒的代價,著實太大了些......”他聲音裏帶著揮之不去的鬱氣。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多希望這場大亂,就是一場夢!
    他因此失去的,可遠比此刻抓住的要多得多。
    內宅家眷自必不說,身邊的大半親衛稀裏糊塗的歿於城內,其眾昔日音容猶在,每每思之,都懊悔不已。
    “苦後露甘,那一絲絲甜意,終是不願放手,這才讓我下了決心。”張承誌的聲音中,有些許的釋然。
    “哦?”李煜稍稍側首,隱晦的看了一眼,腳步不停,“不知,張兄有何打算,可否說來聽聽?”
    張承誌沉默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最終坦然道,“自無不可。”
    “趁此良機,我也不妨與李大人說些交心的話。”
    李煜腳步輕緩少許,“張兄請講,我自洗耳恭聽。”
    “大人想遷占衛城,我是知道的。”張承誌口中吐露。
    當然,這也根本算不得秘密。
    畢竟李煜也沒有藏著掖著。
    若是最初,李煜率人順道在城牆箭樓救下他們四人,還能用搭救親族來開脫。
    如今再看,李煜往複來撫遠縣,難道還能是為了救苦救難來的嗎?
    自然不是。
    無所圖,便無所欲,無所欲,應無所為。
    李煜有所為,那就定然有所圖。
    明眼人從李煜忙前忙後的東奔西走,都能看得出來。
    作為見證了李煜大半努力的旁觀者,張承誌看在眼裏,看得最是分明。
    “大人該曉得,錦州李氏的名頭,現今也隻能抵得一時之用。”張承誌突然沒頭沒尾的一句。
    “哈哈......”李煜輕笑出聲,但眸中卻不見笑意,“自然知曉。”
    這樣血淋淋的世道,往昔的家族聲名,終究是鏡花水月。
    張承誌掃了一眼散在隊列內的白首兵卒,低聲道,“那大人就該為日後早做打算了。”
    “撫遠衛的百戶,可不隻在下一人。”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這撫遠衛屍亂之後,僥幸存活下來的,有兵有民,自然也會有官。
    撫遠衛百戶,現在誰又說得清在哪個犄角旮旯說不定還活了幾個?
    甚至當初的鎮守千戶,又真的就一定死了嗎?
    不見得!
    謎底揭曉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大人的官身,何不試著提上一提?”
    這幾乎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張承誌看似是他們這夥人的領隊,可事實......倒也兩說。
    他有自知之明。
    張承誌可不會覺得,這些各府的老古董,會莫名其妙的對他這個曾經家主的區區同僚納頭就拜。
    一個百戶的名頭,在積年忠仆麵前,什麽也不是。
    他們說到底,雖是抱團取暖,確實有患難之情,但也不可否認,還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居多。
    張氏族親,死傷慘重,再無升騰之機。
    如此便該早做打算。
    放眼當下,再無一家武官,能有李煜這般保留完好的精銳甲兵。
    扶弱不如站強,再加之恩德情分難還。
    張承誌該怎麽選,從一開始就不需要猶疑。
    李煜抬手輕擺,張承誌立刻會意,走動間,二者的距離更近了些。
    他這才輕言道,“張兄,假的終究是假的。”
    “你看......”李煜倏然抬手,五指張開,對著前方成列拱衛的李氏甲兵。
    “隻有我手裏的這些,才是眼下最真的東西。”
    然後,在張承誌愕然的注視下,他的手掌猛然攥緊成拳!
    透著他的指縫,仿佛已將麵前拱衛的成列李氏甲兵,緊握手心。
    隻有他手中的,才是真真正正的立身之基。
    那股尚且稚嫩的決絕和霸道,令張承誌神情愣了愣,腳步也頓了頓,隨即......壓抑不住的笑聲從喉間溢出。
    “哈哈哈......”
    “妙,妙極!”
    “在下此時托大,親稱大人一聲李兄。”
    見李煜頷首,他才繼續道。
    “李兄真乃少年英才,胸有韜略矣。”
    “大亂之世,張某所想,不過保家安命。”
    “李兄既看得遠,也想的遠。”
    “無李兄,便無張某今日。”
    “如此,張某倒是期望,真能全了李兄羽翼,得保闔家安寧。”
    說他胸無大誌也好,說他安於享樂也罷。
    張承誌隻是,不再想失去。
    在這個一眼看不到頭的屍天下,獨留滿心迷惘。
    為此,他迫切需要一個承諾,一個能夠真切為他提供庇護的羽翼。
    一盞......能代為指路的前燈。
    “張兄是個妙人,心胸闊達,我不如矣。”李煜笑意更盛,愈發真切了幾分。
    要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何時最近,那便是此刻心跡各表,利益相投之時。
    恰如此時此刻,二人漫步險地,卻是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