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常山,劉關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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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芻似活著,張芻又似死了。
    他的眼眸連悲慟都已不顯,隻剩無神的麻木。
    人言心死,大抵如此。
    “阿秀......”張芻怔怔的重複著妻名。
    垂首看著紙上並不算多的字句,他視若珍寶似得一遍遍輕撫。
    “如何?”旁觀全程的李煜問道。
    “......”張承誌想了想,還是回道,“不悔。”
    二人不再多說什麽。
    索性,李煜派兵卒民壯,配合本地老卒,搜救東市南角左近,其餘幾處各府親衛私宅。
    探到這個地步,倒也不差剩下的這麽幾家了,權當順水人情。
    ......
    江南,衢州府轄境。
    其乃四通之地,更因昔日衣冠南遷,號曰南孔聖地。
    衢州府西側,一縣曰常山縣,為通衢首站。
    此縣通路,也是大順天下十三州之一,揚州治下最緊要的東西陸路通樞。
    所謂常山之名,源自山頂一湖泊,冬夏不絕,乃曰常。
    這樣好的風水寶地,向來是落草之人鍾愛之處。
    世道稍不太平,便會積生匪患,攔路劫掠。
    擁有這般山巒地利與充沛水源,如今也是避災之人,逃避屍災的一處世外桃源。
    ......
    常山頂寨。
    “大哥!大哥!”
    一個黑臉矮漢,一溜煙的扛著環首大刀往這簡陋的木寨裏跑。
    後麵的幾個布衣漢子,提著草叉、長槍,落後了一段兒,仍在使勁兒追趕。
    山頂寨內最寬敞的一間木屋,雖然瞧著沒甚名堂,卻是山上領頭之人的居所。
    “大哥,山下定陽溪又有人順水漂來了!咱們還收嗎?”
    進了門,黑臉矮漢就扯著嗓門,震得裏屋男子疾步而出。
    “小聲些,小聲些,伯屠你再這麽喊下去,我真怕屋子都要震塌了去。”
    黑臉矮漢,姓張,名伯屠。
    他本在衢州府殺豬為生,其貌不揚,隻有一把子力氣,和卸骨脫肉的本事。
    再加上膽子也大,平日見慣了血肉肢離、皮膜髒器。
    郊外市集死人起屍,別人見了就棄攤先逃。
    他卻敢拿著把剔骨刀,把它剁成了幾段。
    這膽識,就已經勝過了常山寨中的九成九的漢子。
    眼下,也算是個寨中頭頭。
    裏屋走出的男子,一身粗布麻衣,手臂粗壯,遠觀有似有儒風文氣,近瞧卻也是個碩壯之士。
    他名劉玄,是山腳下的常山縣中的一個小小童生。
    隻因南方文風太盛,弄得他竟是連個秀才都考不上。
    除了家中薄田耕地,他還得去兼擔挑夫,才能補貼文費,年年赴考不休。
    這考學執念,拖累的劉玄年過三旬,竟還是個無兒無女的鰥夫。
    但長久的奔波,反倒是讓他體魄強健。
    因著他是最早上山避禍的聰明人,再加上一眾民戶裏頭,實在找不到人服眾。
    劉玄這麽個不知真假的大順宗親的遠支劉姓,就憑著智略勇力和識文斷字,成了領頭。
    因著不願稱匪,山寨裏不興大當家、二當家的叫法。
    索性,劉玄起了個名號,曰常山乞活寨,編壯守山,曰常山乞活軍。
    劉玄自領乞活千長,底下張伯屠等幾個悍勇的,領了乞活百長。
    當然,這隻是虛名,並不代表山上真有那麽多丁壯可用。
    劉玄問明事由,想了想山上緊巴的糧食,還是不忍心,“既然來投,自是不拒。”
    這世道,能幫一把,還是幫一把的好。
    至於糧食,隻能想辦法去山下,從屍口搶收。
    逃災匆忙,山上糧食本就不夠,這都是早晚的事罷了。
    來年,還想在山上湖畔種上些薄田,更是需要種糧。
    張伯屠大手撓了撓後腦勺,憨憨笑道,“我就知道大哥曆來不會拒人,已經叫人往半腰上領來等著了。”
    “船隊領頭的是個姓關的,我瞧著他就像是個厲害角色。”
    “大哥若不見識見識,就可惜了!”
    ......
    很快,劉玄就與張伯屠口中的厲害角色,還是在這個他所居住的樸素木屋中見了麵。
    門外傳來張伯屠壓不住的大嗓門,“請進,裏麵就是我大哥,我大哥說留,你便能留!”
    門板被緊接著推開,劉玄隻見來人身高八尺,雄壯不凡,確是個練家子。
    身上著的衣袍灰暗,細看卻是錦繡所織造。
    他的出身顯然要比山上的這些乞活軍的泥腿子們都好上不少。
    那一身虯結的壯肌,將衣物撐得鼓鼓囊囊,透著一股懾人的壓迫感。
    “某姓關,名萌。”
    初一見麵,繳了護身兵器的關萌,就向屋內的劉玄自報家門。
    “乃徽州鹽商......”
    這來曆,著實把劉玄驚的一震。
    這鹽商,那可是一夥兒根深蒂固的豪門大族,人多勢眾。
    哪裏需要來投他們這處名不見經傳的乞活軍?
    關萌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反正現在也沒官當麵,還是坦然報了出來自表誠心,“某雖是徽州生人,卻是走河私販的買賣,故此鹽商非彼鹽商。”
    他繼續講道漂流至此的緣故,“某自杭州西運半途,某發現兩岸人煙斷絕,故此河中久漂。”
    “後來方知,此疫東來,故此隻能繼續西逃。”
    劉玄聽到關萌此行販運私鹽,著實高興不已。
    他們缺糧,同樣缺鹽!
    “今日恰逢其時,關某想投於大王,求個棲身之所。”
    關萌帶著自家的三艘船老是漂在河上,也著實不是個長久之計。
    但是沿河村港、城鎮,就沒一個安寧的。
    若不是沒得辦法,他也不會折返回來,投靠常山這處頗有人煙的‘匪窩’。
    劉玄正色辨言,“關兄來投,劉某自是歡迎。”
    “隻是,我們這山上並非匪窩,也沒什麽大王當家。”
    “隻不過是一群可憐百姓,聚攏一團,打個乞活軍的旗號,想乞個活路罷了。”
    “如此,關兄仍願否?”
    關萌聞聽,心中更安。
    “某願投。”
    他一個販賣私鹽的,本就是富貴險中求,還有什麽敢不敢的。
    單是他那山下停泊的三艘船上,就帶了幾十個私豢刀手。
    何來怕字?
    關萌與張伯屠一見相熟,自是投緣。
    此刻在張伯屠的大哥劉玄麵前,他也不願讓引薦他的張伯屠為難。
    索性大手一揮,“某有三艘河船,名為運糧,實則藏鹽。”
    “願將糧、鹽作為代價,盡數獻上,以作投名!”
    入夥兒,就得有入夥兒的覺悟,不能既要又要。
    如他們這般自保結寨的,在廣袤江南,成百上千,散落在各處險隘之地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