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睚眥必報,方顯少年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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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位富商,論名分與趙琅相同,都是捐來的員外郎,品級說起來也不比李煜這區區百戶低。
    可終究是銀子換來的虛銜,手裏沒有半分實權。
    這等虛銜,除了免去幾樣征丁徭役,連田稅都躲不過,無非是在見官時,比尋常商賈賤籍多幾分體麵罷了。
    在真正的地方官眼中,他們還算不得同僚,不過是朝廷替他們貼上個‘肥羊’的標記。
    明晃晃的,誰都能瞧見。
    在李煜冷漠的注視下,那幾人極力屏著呼吸,連喘氣都小心翼翼。
    少年武官身姿挺拔,立於陋巷之中,並不屑於向他們虛與委蛇,“諸位敢來,不就是猜到了嗎,又何必多問。”
    言語中透著疏遠,一聽便知。
    昔日既無雪中送炭,更未錦上添花。
    今日得之碩果,又與爾何幹?
    ......
    自屍亂禍縣以來,這幾位大戶府邸中的員外老爺,個個都成了驚弓之鳥,等閑不敢踏出府門半步。
    當初趙琅與張承誌想要串聯各家,都不得不一一登門拜訪,才能說上幾句話。
    富商們毫無疑問是怕死的。
    越是家財萬貫,擁有的越多,人便越害怕失去。
    而死亡,是最終極,也最徹底的失去。
    死亡會讓他們失去財富、地位......人世曾擁有的一切。
    為此,哪怕李煜態度冷淡,他們也會隻當沒看見,一個勁兒的蜂擁而至。
    其中一人再拜,“李大人,我等皆為朝廷納兵助糧,不曾有絲毫懈怠。”
    “今日既有趙府生路,隻盼大人能普濟庶民,救我等於水火!”
    就連那些被趙府收攏的破落軍戶,都能隨之而去。
    他們又如何能甘心。
    李煜心底嗤笑。
    納兵助糧......
    納的是張承誌討來的幾柄刀槍棍棒,助的是趙琅登門勸來的幾袋帶殼粟糧。
    有幫助嗎?
    還是有的,也就是那麽一點點微末之功罷了。
    但這些說到底......和他李煜又有何幹呢?
    縱是心中這般想,李煜卻不能一口回絕。
    這些富商或許一時成不了事,但若是一心壞事,那也會是一樁大麻煩。
    今日是肯定不救的,但希望也是一定要給的。
    隻有心懷期待,這些人才能繼續安分守己,不攪和出什麽幺蛾子來。
    “本官也不與諸位虛言,今日趙府確是往坊外遷逃。”
    至於逃去哪兒,李煜不說,任他們遐想。
    “但幾位也都看到了,此處一眾白首老漢都得披甲上陣,才堪堪護得住隊列綿延之首尾。”
    順著巷口看去,不時便能看到白首老卒成伍經過。
    單看如此表象,這就是一副勉力湊數的窘況,意味著朝廷官兵人力枯竭下的捉襟見肘。
    當老弱都被驅上一線,便意味著已至山窮水盡。
    李煜的意思很明白,這已經是婉拒了。
    撫遠縣的殘兵隻剩下這麽點兒,他便是想帶上這幾位府中上下,那也是有心無力。
    兵力不足,沒有能力護持更多人。
    好在,他也沒完全堵死話頭。
    幾名富商眸底雖是失望,但也不敢真的造次。
    這一次走不脫,那第二次,第三次呢?總會有機會的吧?
    思及此處,當中肚腹最富態之人開口探詢道,“李大人,今日不成,那來日呢?”
    隻看富商們空手而來,不攜行囊,固然是因匆忙堵截之故,但......他們恐怕也不大想現在匆匆逃命。
    各家府上家大業大,尚未至窮途末路之境地。
    倉促之間不加收拾,他們更舍不得府上財貨。
    真舍了那些府上財貨,他們就是和旁人無異的流亡之民,怕是連那些家仆都會頃刻轟散。
    這些東西,是他們往後的原始資本。
    過去靠錢,以後靠物,隻要保住這些,他們就始終還是那體麵的員外老爺。
    糧食、布匹、茶葉......平日裏哪家經商的會不囤上一些,倒買倒賣?
    還有的大戶人家是兼著賣炭的生意,屍亂前就曾收了幾個月的炭石和木炭,就是為了等到入冬,大發一筆。
    到時候,這炭就是滿城百姓過冬的必需品。
    當然,現在的喪亂時節,囤下的炭等入了冬,隻會比以往更重要。
    這些存炭,隻怕連李煜知道了都會眼紅不已。
    所以,他們在這百戶武官麵前感到膽怯......不敢露財,唯恐李煜縱兵破府,強奪而去。
    李煜怕他們壞他大事,他們又何嚐不怕李煜破門滅家。
    但趙府這一行人走上街巷,就不可能停下,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
    有求於人,其中分寸,幾名富商還是知曉的。
    退而求其次,是最好的結果,此刻他們隻等李煜一個答複。
    “諸位勿憂,待援軍而至,本官自會複平各坊,解救百姓。”
    李煜侃侃而談,三言兩語便讓他們知曉,他還有數百援軍未至。
    如此,才讓眾人吃了個定心丸。
    而李煜,盯著其中一個麵生的富商,終是開口相問,“這位員外,此前我倒是未曾見過,不知是哪位高門?”
    那富商一臉尷尬之色,硬著頭皮拜禮道,“小人在李氏麵前不敢妄稱高門。”
    “小人姓高......”
    李煜嗤笑,高姓......那不就是在衙前坊內登門征丁時,為數不多叫他吃了閉門羹的府邸嗎。
    富商高慶也是苦著臉,他此前敢拒絕李煜登門索丁,自然是有底氣的。
    他的族兄高啟,正是撫遠縣令,乃‘百裏侯’。
    有這層關係在,彼時消息不甚靈通的富商高慶封門閉耳,他看不上一個登門的區區百戶,也不稀奇。
    隻不過眼下形勢比人強,縣衙那邊的族兄高啟始終對衙前坊不管不問,他也終於是坐不住了。
    現在也隻能舔著一張厚臉皮,來搭一搭這位李氏百戶的救命渡船。
    “......家兄,是縣令高啟。”高慶搬出族兄來,興許是想讓這位李氏百戶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
    李煜聞言,眼神果然變了。
    卻不是高慶想象中的熱情,而是一股揶揄之意。
    李煜心想,‘原來,是那具官屍啊。’
    吞銀的綠袍縣令,那副模樣倒確實是讓人印象深刻。
    若是不知其生死,他尚會禮敬一二。
    但既知那縣令高啟已然屍變,這靠山即倒的高府自然是得任他拿捏。
    這少年武官,可著實算不得什麽心胸豁達之人。
    他骨子裏總歸是秉承著先父睚眥必報的脾性,記仇、隱忍。
    “失敬,原來是縣令高大人之弟。”李煜敷衍的還了一禮,隨即麵帶悲意道,“撫遠縣令高啟,經本官查驗,已於縣衙身亡屍變。”
    “高員外,還請節哀。”
    高慶聞言,霎時如喪考妣,苦著張臉哆嗦著不知說什麽才好。
    這小小的報複,夾雜著少年郎的惡趣味。
    其成效,讓李煜看的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