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五百裏加急,小人物的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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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您英明神武,小人今日初見,驚為天人......”
    “望大人饒恕,饒恕!”
    求生欲,是鄭泗穀在慌亂中,所剩不多的理智仍然緊抓不放的要點。
    “求您開恩,權把小人就隻當個屁,給放了吧!”
    回應他的,卻是李煜的一個眼神。
    鄭泗穀身後的甲兵很快就加大了按在他肩部的力道,手指扣住肩胛骨,讓他麵部表情失控到說不出話來。
    “本官說了,先問,後答!”
    一旁的李順適時上前,躬身抱拳道,“此人戴罪之身,卻敢自作主張,該罰!”
    鄭泗穀下意識想開口繼續告饒,卻隨即又堪堪止住,不敢再多嘴,隻憋成一串含糊不清地‘嗚嗚’聲響。
    縱使他底子不清白,可又哪有這般欺負人的?
    他們口中所謂的什麽江湖......終是連朝堂上的邊角料都比不上。
    官字兩張口,張合之間,便已草草斷人命數。
    “嗯......”李煜頷首,隨即又道,“念爾初犯,不識禮法,暫緩之。”
    “本官且問,你是何人士?家中何業?”
    隨著李煜再次開口,鄭泗穀這才感覺到兩側肩膀上緊箍的大手鬆了些力,他才解脫似得喘息兩聲。
    “小人鐵嶺衛連家屯民戶,家中......耕地為業。”
    看著上首的年輕官人麵色不善,他又急忙改口道,“隻是小人不爭氣。”
    “幾畝中田皆是變賣而出,後來租出餘下薄田,又糾結一幫弟兄,收些......保護費過活。”
    保護費還是好聽了些。
    或許更直白的講,他們這幫人在鄉人口中,還有個更貼切的名字,‘路霸’。
    官家的路,過了他們連家屯,自然就衍生出這般潑皮無賴,靠路吃路。
    附近的巡道差役和驛卒,受了他們打點,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罵名有這些潑皮去擔,他們卻又能安穩拿著好處費,更能穩妥地完成上頭分派下來的任務。
    一箭三雕之下,這般灰色地帶,逐漸也就如此延續了下來。
    也就給了這些當地遊手好閑的潑皮無賴們,一個大展拳腳的‘江湖’。
    他口中的江湖也著實很小,小到隻存在於連家屯左近的二裏官道之上,還都盡是些蠅營狗苟。
    與那等話本裏仗劍天涯、快意恩仇的綠林傳說,全然是兩回事。
    用不著刑問,這欺軟怕硬的潑皮,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個幹淨。
    ......
    說到一些難懂的生僻黑話,隻要李煜一個眼神,鄭泗穀就得在肩上大手的發力下,仔仔細細地解釋清楚。
    “大人,您有所不知。”
    鄭泗穀很是誠懇的交代其中內情。
    “小人隻知道,連家屯原本是前朝一個韃子官的私地。”
    其姓為連佳氏,在鄭泗穀也不知統治此地許多年過後,大順天兵就突然打過來了。
    漢人翻身做主,奴隸們把主子掛上火柱,活活的烤死。
    最後剩下的這些人,自己取了個姓,就這麽紮根於此,一直到現在。
    因為姓氏駁雜,索性官府就沿用‘連’字,設連家屯。
    其中有王氏、鄭氏、李氏等,早已不知凡幾。
    時至今日,也逐漸形成了幾個最大的姓氏族裔,盤踞其中。
    “裏長和各家族老們拿大頭,餘下的又孝敬......差爺。”
    鄭泗穀差點兒把‘皮子’兩字脫口而出,好在是及時改了過來。
    到手的銀錢,十成裏頭,真正落到他們這些潑皮手中的,真的也就那麽一成罷了。
    “掛旗的商隊,為了在屯裏補給糧水,買個方便。”
    “遊走的行商,更是容易拿捏。”
    沒有靠山旗幟開路,就隻能用過路費買個平安。
    這都是慣例,哪怕出了連家屯,到別的地界,那也是一樣的。
    “好了,”李煜抬手,止住了他繼續往下講,“別說這些沒用的。”
    這些往昔繁華盛世背後蘊含的齷齪事,如今都已經再無提及的意義。
    “本官想知道,鐵嶺衛近日情況如何,你且說來聽聽。”
    李煜對於他口中的苦衷,受人唆使的無奈,統統過耳不聞。
    他真正關心的,還是北麵衛所的局勢。
    鄭泗穀討好的咧嘴一笑,“大人,小的還真是知道些許。”
    若是一無所知,又何至於倉皇而逃?
    他們這些人,常年守著官道,反倒是消息最靈通的一群人。
    有時候一些特殊的預兆,不必有人說,便能事先窺見一二。
    單是從官道上奔馳而過的背旗信使身上,無論是表情、奔馬速度,乃至是他身上的旗號數目,都能看出些端倪來。
    那一日,官道上奔行的朝廷信馬,打著鐵嶺衛千戶旗號,背上竟是足足並有三根羽旗!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是五百裏加急!
    已經是地方衛所千戶武官,職權之內所能夠上報的極限。
    潑皮們對這裏頭的門道,雖然看不得那麽仔細分明。
    但這前所未有的特殊規格,也已經足夠讓人升起警惕。
    這,便是他們那時的活路所在。
    “當日那信使渾身浴血,小的們遠遠望見了,也隻敢願意藏在道旁溝渠裏頭,不敢露麵。”
    這種朝廷信差,早已經不是他們這些潑皮敢去招惹的。
    反倒避之不及。
    鄭泗穀說了半天,沒忍住幹咽了兩下,他卻不敢開口討水,隻得繼續啞聲道來。
    “隻是......信差走後半日,官道上又陸續跑過幾騎敗兵。”
    鄭泗穀也不大清楚,那幾人是什麽情況,反正狼狽至極。
    隻能從染血衣鎧上辨認出他們的官兵身份,至於更多的,就非他所能打探。
    再往後,便是屍鬼自鐵嶺衛城方向,尾隨而來。
    可能是無意識的巧合,也可能是那些潰逃官兵們恰巧引來的連家屯方向。
    反正,它們還是來了。
    “然後......後來我就帶著弟兄們趕緊跑了,連屯子都沒敢回。”
    反正,鄭泗穀在路邊看見那怪人把當時出屯的一位同鄉撲倒之後,他便頭也不回的溜了。
    如那驚弓之鳥,再不敢回首。
    不管怎麽說,攔道‘吃人’這種聞所未聞之行徑,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這些所謂江湖‘路霸’所能應對的正常範疇!
    在他心底,也似乎隱約意識到......前兩日的官兵究竟為何那般異樣!
    自此,他便帶著弟兄追著朝廷敗兵逃亡的方向而行。
    也就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