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孤勇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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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芻他,去哪兒了呢?’
這個念頭,在張承誌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混雜在隊列中,目光曾掃過一處處熟悉的街景。
西南角的那處宅院裏,已經去看過了,並無蹤跡。
這裏的一切,好似都和上次來時一樣。
一樣的死寂。
沒有屍鬼,沒有活人......隻有那些角落幹涸的血跡,仍舊訴說著亂世當中道不盡的辛楚。
東市其中一處院落,一眾兵士正在其中歇息。
“多少具了?”
李煜舉起囊豪飲一口,隨即朝身旁親衛隨口問道。
李勝想了想,語氣中有些不大確定,“家主,零零散散地加起來,怕是有個半百之數。”
“錯了,”一旁有位擦拭長槍的老卒湊巧聽到,突然開口,“應是六七十具左右。”
李煜點頭示意,“老丈如何稱呼?”
他和這些老卒實際上算不得熟悉,大多隻是覺得麵熟,卻叫不上名字。
“回李大人話,老朽宋安。”
李煜恍然,宋氏,難怪他會覺得熟悉。
這就是他‘鳩占鵲巢’之前,千戶府邸中的老人兒。
算上後來的城牆巡防,雙方也打過不少照麵。
在宋安身側,便是沉默呆坐的宋平番,還有另一位宋氏老仆。那老漢瞧著李煜投來目光,便向其抱拳見禮。
李煜的目光不由看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無動於衷的宋平番。
在他身上,李煜看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
諸如李武、王二、張芻,他見過不少這樣的人,在沉默中步入某種......他無法形容的境界。
或許,那便是‘癲狂’。
李武靠女兒牽製其心,王二靠殺戮填補麻木的內心,張芻靠追尋一個渺茫的希望來重新賦予意義。
他們各有各的活法,李煜難以評價優劣。
所有人都瘋了......被這世道逼的。
“哎——”
宋安順著李煜目光看向身邊的漢子,不由歎了口氣。
“大人勿怪,”他抱拳解釋道,“自老朽訴明其家小死訊以來,平番就總是這般模樣了。”
對宋平番的失禮,李煜並不見怪。
在他看來,這漢子像是被抽走了魂,木訥的眸底是化不開的傷感。
宋平番畢竟不像張芻,還能為了個虛無縹緲的念想離開,去獨自為那一絲希望而奔走。
老仆宋安,在前日重逢之初,就直言不諱的告訴了宋平番實情。
有些事,瞞不住,索性也就不遮不掩。
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去欺騙蒙蔽府中晚輩,是宋安不齒的。
他心中,或許也抱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固然,為了保護主母及小少爺,他們那時的選擇沒有錯。
哪怕重來一次,有些事依舊不會改變。
或許......那些仆役當中還有些人本是有機會救下的。
但,慌亂中,誰又來得及分辯?
那時,他們的眼中,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刻異變,化作啖肉飲血的怪物。
狂亂的絕境中,沒人能指責幾個僥幸存活下來的頹弱老朽。
宋平番也實在遷怒不來。
忠義,親情,二者在他內心早已揪做一團亂麻。
分不清,理還亂。
怨不得人,世道如此。
多麽可悲,他竟是感到迷茫。
李煜沒頭沒尾的說了句,“時間,大抵是會治愈一切的。”
大概,是在向宋平番說的吧。
旁人也不敢接過這話茬。
滿院兵士,隻是用隨身布巾漠然擦拭兵刃。
上麵沾染的油脂、汙血,乃至殘留的皮肉。
還有人順便擦拭著脛甲上被屍鬼手掌留下的汙痕。
沒人說話。
一時半刻後,李煜起身。
“諸位,準備出發。”
‘嘩啦——’霎時甲聲齊鳴。
一聲令下,眾人齊整起身,齊齊望著中間的李煜。
“今日,目標隻有一個。”
他環顧眾人,再次強調道,“尋覓孟、陳、王三府之餘者,以及......張氏仆,張芻。”
“其餘旁者,皆莫要節外生枝!”
入坊目的明確,他們隻需要找到那批化屍官兵的下落,就能在東市中大致鎖定一個搜索範圍。
至於考慮百姓,現在還為時尚早。
反正,屍鬼少了,百姓自然能活下去。
二者不算衝突。
軍陣當中混雜累贅,是極為致命的,李煜不希望有人用所謂的善心,將同袍性命置於不顧。
孰輕孰重,總該有個論定。
李煜厲聲道,“亂陣者!斬!”
冷漠,不近人情......卻是必須做的取舍。
“喏!”
滿院兵士抱拳躬身,朝中間的身影一拜,以示服從。
李煜頷首,隨即抽刃而動,“開門,列陣!”
‘官屍,亦或披甲屍,找到它們。’
‘沿途屍鬼......’
李煜垂眸欣賞著手中透亮的刃鋒,刀身映眼,眸中盡是漠然。
一柄環首直刀,可開前路。
‘斬盡殺絕!’
......
“餘部,護持左右!”李煜率眾直撲東市鍾樓,腳步不停。
猶豫一瞬,他還是決意親自上去一觀。
登高而望遠,換個角度,或許能更快發現此間遺留的一些蛛絲馬跡。
前麵四名甲兵徑直破入樓台正門。
李煜身後一眾兵士,則是迅速散開,占據此院各處。
在最後麵有人回身,推掩院門。
一聲令下,而三軍動。
一切動作轉變都在瞬息間發生,仿佛那是刻入這些家丁出身的兵士身體中,無法遺忘的本能。
他們的入坊路線,是由南至北。
所以,李煜登上鍾樓望台,便直接看向東北方。
他們今日想要找的,也隻能是在這個方向了。
“那是......”
李煜語氣充滿猶疑。
東市北角,沒有預想中的所謂屍群湧動。
遊散的呆愣身影,倒是不少。
隻是......數量不對。
東市住戶,不該這麽少,屍鬼也不該這麽少。
“大人,您看。”
順著身旁張承誌指向的一處角落,李煜看到了一道身影。
看不明晰,但卻能看得出來,他所過之處,木訥呆立的身影便會倒下。
大抵,是在殺屍罷。
除此以外,李煜想不到別的可能。
‘那人,會是張芻嗎?’
這個問題,誰也無法回答。
李煜與張承誌對視一眼,皆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些許的不安,與驚異。
看來,他們都想到了同一個人。
李煜心下認定,無非隻有兩種可能。
似王二那般殺屍成魔,亦或......化屍?
李煜陡然想到縣衙稅庫中的那具吞銀官屍。
執念,執妄,連這般地步都能做得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