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惡徒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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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龍崖上的雙魚寨在血月映照下宛如巨獸蟄伏,雙魚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寨主侯烈雖僅煉體六階,卻因掌握血煞功而威震方圓百裏。山下宣察府的朱漆大門內,煉體五階的府主正將剿匪文書投入火盆,跳動的火焰映照出他額角的冷汗——三年前上一任府主率兵討伐時,被侯烈當眾捏碎天靈蓋的場景仍曆曆在目。
    風少正的麻繩深深勒進腕骨,鐵鏈碰撞聲驚起林間夜梟。三當家趙剛的玄鐵刀突然拍在他背上:小崽子走快點!後方傳來撕心裂肺的嗚咽,那個紮藍頭繩的姑娘突然栽倒在泥濘中,嘴角溢出的鮮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暈——她竟咬斷了半截舌頭。王洛死死攥住風少正的衣角,少年們沉默地看著趙屠夫像拖死狗般將尚在抽搐的軀體扔進山澗,澗底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當雙魚寨的箭樓輪廓浮現在眼前中時,十一個少年像待宰的羔羊被推進寨門。風少正踉蹌著踩過門前的骸骨堆,發現其中竟有穿著宣察府差服的骷髏。寨牆上的火把突然齊齊亮起,照見西側柴房外掛著的人皮燈籠——那上麵還殘留著胭脂痕跡。
    這時,西側山道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二當家騎著一匹雪白的雲駒緩緩而來,身後十名少男少女被特製的銀鏈串成一串,每個人的腳踝都戴著刻有雙魚紋的銅環。這位本名李花花的二當家輕撫鬢角,發間那支鎏金月季簪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趙剛的收起染滿血漬的玄鐵刀,他咧開滿口黃牙:二當家這次倒是慢我一步。
    二當家掩唇輕笑時,眼尾的朱砂痣隨著微動,像極了滴落的血珠。寨牆上幾個嘍囉看得癡了,直到趙屠夫一刀劈碎半截牆磚才慌忙低頭——去年有個不知死活的,就因多看了二當家兩眼,被做成了人肉燈籠。
    二當家眼中寒光乍現,手中銀鞭驟然繃直,鞭梢如毒蛇吐信般精準纏住那名嘍囉的脖頸。隨著的一聲脆響,那嘍囉被淩空拽起,在眾人驚呼聲中重重摔落在月季腳前。她繡著金線的鹿皮靴尖挑起嘍囉下巴,朱唇輕啟:你得感謝老三救了你一命...話音未落,銀鞭突然暴起三朵鞭花,將那人如破麻袋般抽飛出三丈遠。寨牆上懸掛的銅鈴被勁風震得叮當作響,而二當家已經撫平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皺,仿佛方才隻是隨手拂去一片落葉。
    當二當家的銀鞭撕裂空氣時,二十名少男少女如同受驚的羊群般擠作一團。
    風少正感到王洛的手腕在自己掌心劇烈顫抖,像隻被箭矢釘住翅膀的麻雀。他不動聲色地挪了半步,用肩膀擋住飛濺而來的碎石。
    寨牆火把將少年們扭曲的影子投在血泊上,那些戰栗的剪影仿佛一群被蛛網黏住的小蟲。最後排的麻臉少年突然幹嘔起來,嘔吐物混著淚水糊了滿臉,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寨子裏人人都知道,二當家閨名李花花——這土氣名字與她染血的銀鞭形成荒誕對比。三年前那場清洗後,她提著前任二當家的頭顱踏進忠義堂,當眾將沾血的宣紙拍在香案上:往後誰再叫那個名字...鎏金護甲劃過紙上李花花三字,墨跡混著腦漿淅淅瀝瀝滴落。
    如今能喚聲的不過四人:大當家嘴中的月妹子,還有她貼身的三名女衛在深夜閨閣裏顫抖著喊出的月季姐姐。其餘人等若敢逾矩,輕則鞭梢點碎門牙,重則如西寨那個不長眼的賬房——眾人至今記得那書生被倒吊在練武場時,還執著地用漏風的嘴爭辯月季本是薔薇科...
    最諷刺的是,她臥房妝奩最底層仍壓著褪色的長命鎖,陰刻的二字像道永遠結不了痂的傷疤。
    銀鞭纏著未幹的血珠甩在青磚上,二當家斜睨著三當家腰間新添的翡翠貔貅:趙屠夫這趟油水頗豐啊?三當家反手按住刀柄上猙獰的獸首,咧嘴露出黃牙:不及二當家鞭下亡魂值錢。兩人一前一後踏過描金門檻,血腥味混著沉水香在廳內盤旋。
    堂上鎏金虎頭椅深陷在陰影裏,侯烈五百斤的軀體像座肉山壓在紫檀木上。麻臉隨著呼吸起伏如蟾蜍的毒腺,絡腮胡裏還掛著半塊沒嚼碎的醬牛肉。三當家抱拳時翡翠撞得叮當響:大哥,我這邊...話音未落便被二當家截斷:當家的,小妹回來了。她屈膝行禮時,銀鞭刻意掃過三當家的鹿皮靴。
    看似笨重的肉山突然傳出關節爆響,侯烈捏碎核桃的聲響讓所有人後頸發涼。當那雙嵌在肥肉裏的小眼睛睜開時,三當家不自覺退了半步——沒人看清大當家何時扯斷了案幾上的鐵鎖鏈,此刻那截斷鏈正在他指間化作鐵砂簌簌落下。
    侯烈摩挲著虎頭椅扶手上的刀痕,肥胖的身軀在燭光下投出扭曲的陰影。辛苦二位了。他聲音低沉,像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若不是總壇的令箭壓著......話未說完,他猛地捏碎手中的鐵核桃,碎屑簌簌落在案幾上。
    二當家的銀鞭無意識地纏緊手腕,鞭梢還沾著晨間某個母親哀求時留下的血跡。當家的,她輕聲道,這次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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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對童男女。侯烈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血靈上人下月初一親臨挑選。他肥厚的手指劃過茶盞邊緣,裏麵漂浮著幾縷暗紅的茶絲。
    三當家突然大笑:咱們現在倒成了送子觀音!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金牙在燭光下閃著寒光。
    侯烈盯著房梁,喃喃道:神仙?嗬......他仰頭灌下一杯烈酒,喉結滾動時,脖頸上的蠱蟲刺青也跟著蠕動起來。
    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二當家月季的銀簪在陰影中劃出半道寒芒。當家的...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鞭柄上暗紅的包漿,那位...會不會其實是...話音未落,大當家侯烈掌風掃過,三根新換的牛油燭竟同時熄滅。
    黑暗中響起瓷器碰撞聲。月季啊...侯烈的聲音貼著耳根遊過來,帶著陳年血垢的腥甜,總壇刑堂的剝皮樁,最近還空著三根。突然亮起的火光裏,他肥胖的手指正捏著二當家一縷青絲把玩。
    三當家突然將酒壇砸在案上:要我說,咱們能讓十裏八鄉的百姓跪著喊爺爺——琥珀色的酒液順著金牙往下淌,這不比廟裏的泥胎顯靈?他大笑著去拍大當家肩膀,卻在觸及前硬生生轉道去拿酒壺。
    月季垂眸看著酒液中自己破碎的倒影,方才被扯落的發絲正飄在血絲茶上。當侯烈脖頸的蠱蟲刺青再次蠕動時,她唇角揚起的天真弧度絲毫未變,仿佛那個致命的疑問從未出口。
    不多時,殘羹冷炙被端上偏廳的榆木桌時,七八雙眼睛在油燈下泛著狼一樣的綠光。大當家啃剩的鹿腿骨還掛著血絲,二當家用銀簪挑過的鱸魚隻剩半副骨架,三當家金牙咬過的蜜餞在瓷盤裏泛著可疑的油光。
    賞你們的。山寨管事甩著帕子,二十三個沾著口脂的酒杯叮叮當當倒扣在剩菜上。小頭目們喉結滾動的聲音比吞咽還響——最機靈的已經撲向那碟被大當家指甲刮過糖霜的酥餅,畢竟上次吃到的家夥,後來被派去收了最肥的莊子。
    牆角陰影裏,新來的少年盯著嵌在糕點上的一顆金牙,突然被老油條踹翻:蠢貨!那是三當家去年崩掉的牙!滿堂哄笑中,少年發現所有人都在偷偷舔筷尖上凝固的豬油。
    月季的銀鞭梢還纏著半截紅綢,她斜倚在廊柱上輕聲道:當家的,這批藥引子就安置在西廂柴房吧?指尖有意無意劃過柴房方向,地牢的黴氣太重,上回...話音未落,三當家突然打橫抱起尖叫的小妾,那女子桃紅色的繡鞋正巧踢翻了供奉血靈上人的長明燈。
    還是你心細。大當家用刀尖挑起滾落的燈芯,火光映出他嘴角抽搐的橫肉,不像某些人...話到此處突然噤聲——三當家正叼著小妾的珍珠耳墜,像牽狗繩般扯著新夫人往臥房去,沿途撞倒的刑架上還掛著去年病死的藥引子用過的鐵鏈。
    侯烈望著三當家遠去的背影,喉間發出夜梟般的悶笑。那具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正以詭異的節奏起伏,活像他去年在苗疆見過的屍傀戲。
    二當家嫌惡地掃了眼三當家——那廝正用牙齒解著小妾的鴛鴦肚兜,淫笑聲響徹回廊。醃臢東西!
    風少正感覺鎖鏈勒進皮肉的疼痛,卻不敢出聲。他偷偷瞄了眼身旁的王洛,發現這個平日裏最活潑的少年,此刻正死死咬著自己的下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不敢落下。
    十一人的隊伍在森嚴的寨牆間穿行,風少正注意到每個轉角都站著麵無表情的守衛。少女們互相攙扶著,能感覺到彼此的手心都是冰涼的汗。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姑娘突然絆了一下,風少正下意識要去扶,卻被身後的山賊狠狠推了一把。
    都給我老實點!山賊的嗬斥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王洛悄悄數著經過的崗哨,越數心越沉。他們被帶進一間陰暗的房間,風少正聞到了一股奇怪的甜膩味道,讓他想起去年家裏病死的那頭羊。
    當鐵門在身後重重關上時,風少正聽見角落裏傳來壓抑的啜泣聲。他摸索著握住王洛顫抖的手,兩個少年在黑暗中無聲地靠在一起,誰也不敢去想明天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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