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怒意滔天
字數:5359 加入書籤
夜色漸深,油燈的光芒在王洛家溫暖的屋內搖曳。王嬸又絮絮叨叨地叮囑了許多,恨不得把三年沒說的話都補上,直到王叔催促,才不舍地停下。
“少正啊,今晚就別回你那冷灶冷炕了,”王嬸拉著風少正的手,眼巴巴地看著他,“就在這兒睡,跟阿洛擠一擠,或者讓你叔去隔壁借床鋪蓋來,打個地鋪也暖和!”
王洛也猛點頭:“對啊阿正哥!你那屋子都沒法住人了!就在這兒將就一晚,明天我幫你一起收拾!”
風少正心中暖流湧動,但他看著這並不寬敞的屋子,想到王叔王嬸的操勞,還有那個怯生生的小妹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他輕輕拍了拍王嬸的手背,語氣溫和卻堅定:“嬸子,叔,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是回去吧。那畢竟……是我家。三年沒回來了,總得回去看看,收拾一下。不然,它就真的荒了。”
他頓了頓,露出一絲淡淡的、帶著點自嘲的笑意:“而且,我現在這情況,在村裏……還是少給你們添麻煩為好。我回去住,清淨。”
王嬸還想再勸,王叔卻歎了口氣,拉了她一下,對風少正點點頭:“行,孩子,你想回去就回去吧。那屋子……唉,是得有人氣撐著才行。缺啥少啥,明天過來拿,或者讓阿洛給你送過去。”
風少正鄭重道謝,又摸了摸不知何時已經靠在她娘腿邊睡著的小念念的腦袋,這才與伍言一同告辭出來。王洛執意送他到隔壁院門口,看著風少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木門,消失在黑暗的院子裏,才憂心忡忡地回了家。
風少正踏進自家院子,月光下,滿目荒涼。他推開堂屋的門,一股濃重的、混合著塵土和黴腐的氣味撲麵而來。借著從破窗欞欞透進來的微弱月光,能看到屋內家具東倒西歪,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蛛網如同灰色的幔帳掛在房梁牆角。
他走到裏間,那是他父母曾經居住、後來他獨自居住的臥室。那張簡易的木床還在原地,但床板已經有些塌陷。他找來一塊不知原本是何用途的破布,沾了院裏水缸中僅存的一點雨水,簡單擦拭了床板上的積塵。灰塵揚起,在月光下如同飛舞的銀粉。
他躺了上去,床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在萬籟俱寂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他不敢大幅動彈,生怕這老夥計徹底散架。
屋頂的瓦片不知何時碎了幾片,裂開一道明顯的縫隙。清冷的月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恰好照在他的臉上,冰冷而明亮,無情地提醒著他這屋子的破敗和與周遭的格格不入。夜風也從縫隙中鑽入,帶著寒意。
他睜著眼,望著那縷月光和縫隙外疏朗的星空。李叔恐懼的眼神、村民的避讓、王嬸滾燙的淚水、王叔沉默的關懷、王洛毫無保留的信任、伍言的沉穩相伴、還有這滿屋的荒寂和身下吱呀作響的床……無數畫麵和情緒在他腦中交織翻滾。
“天煞孤星”……真的隻是愚昧的流言嗎?父母的早逝,自己的體質,雙魚寨的變故,如今村裏的狼患……這一切,難道真的隻是巧合?一種深切的孤獨感和對自身命運的迷茫,如同潮水般湧來,將他淹沒。這一夜,注定無眠。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風少正便起身。他用冷水拍了拍臉,驅散一夜未眠的疲憊,眼神恢複了平日的沉靜。他走到院中,王洛和伍言已經等在那裏。王洛臉上帶著擔憂:“阿正哥,你昨晚沒睡好吧?我看你眼睛裏都有血絲了。”
“無妨。”風少正搖搖頭,“說正事吧。我們今日需分頭行動。”
伍言頷首,接口道:“風兄所言極是。依我之見,我可先去村外山林邊緣初步探查一番,嚐試尋找狼群活動的蹤跡或規律,以免貿然深入打草驚蛇。風兄與王兄則可按昨日王叔所言,去拜訪那位趙掌櫃。他家未曾遭襲,此事頗為蹊蹺,或能問出些線索。”他的安排穩妥而合理。
風少正卻沉吟片刻,緩緩搖頭:“不。伍兄,我與你一同去村外探查。”
王洛一愣:“啊?那趙掌櫃家呢?”
風少正的目光投向村中,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疏離:“趙掌櫃家,阿洛,你一人前去拜訪最為合適。”
他看向王洛,解釋道:“我如今在村民眼中,仍是帶來不祥之人。昨日李叔的反應你也看到了。若我與你同去,那趙掌櫃心生戒備或恐懼,反而問不出實話,甚至可能閉門不見。你獨自前去,隻說是宗門任務,回鄉探親順帶幫忙解決狼患,打聽情況,他戒心會小很多。”
他頓了頓,看向伍言:“而我,畢竟是本地人,對周邊山林地形更熟悉,與伍兄一同探查,效率更高。況且……”他自嘲地笑了笑,“在村外,反倒自在些。”
王洛張了張嘴,想反駁,但仔細一想,風少正的話確實有道理。他想起昨天李叔的樣子,心裏一陣憋悶,最終重重點頭:“好!阿正哥,我聽你的!我一個人去會會那趙掌櫃,看能不能套出點話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伍言也明白了風少正的考量,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同情,點頭道:“如此安排甚好。風兄熟悉地形,於我探查助力極大。那便如此決定。王兄,你去趙家務必小心,言語謹慎,莫要強求。”
計議已定,三人不再耽擱。風少正與伍言並肩,向著村外那片籠罩在晨霧中的山林走去。而王洛則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轉身朝著村東頭那家據說安然無恙的綢緞莊大步走去。
風少正和伍言很快便來到了村外。晚風帶著曠野的涼意,吹散了村莊的壓抑,卻吹不散兩人心頭的凝重。
伍言側目看向身旁沉默的風少正,斟酌著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修士特有的超然:“風兄,世俗愚昧,村夫閑語不過囿於方寸之地的短淺之見。你我既已踏入仙門,眼界當在雲端,道心亦非凡塵俗念所能動搖。那些風言風語,實不必掛懷,更毋須為此擾了自身心境。”
風少正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昏暗的路徑,臉色在微弱的天光下顯得有些模糊,隻有聲音平靜地傳出,聽不出什麽波瀾:“多謝伍兄開解。我並非掛懷,隻是……早已習慣了。”這“習慣”二字,說得極輕,卻仿佛承載了過往無數個日夜的重量,聽得伍言心頭微微一澀。
兩人不再多言,加快腳步,很快便來到了村東頭那片據說不曾受狼群侵擾的林地邊緣。
一踏入林間,一股不同尋常的死寂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包裹而來。此時並非深冬,林中卻毫無萬物勃發的生機,甚至連夏日應有的蟲鳴都徹底消失。參天樹木兀自矗立,枝葉卻顯得有些萎靡不振,仿佛被抽幹了活力。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悶,壓得人胸口發堵。絕對的寂靜,連最輕微的鳥叫聲都吝嗇給予,這裏仿佛是一片被生命遺棄的絕地。
伍言眉頭緊鎖,手不自覺按上了劍柄,低聲道:“好生詭異的林子,靜得可怕。”
風少正沒有回應,他的感知遠比伍言更為敏銳。那日擎雲峰初成的神念雖未完全恢複,但在此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厭惡與警惕被無限放大。他微微眯起眼,視線如同最精密的篦子,細細掃過林間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樹木。
“伍兄,來看。”忽然,風少正停下腳步,蹲下身,聲音沉凝。
伍言立刻趨步上前,順著風少正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在一叢異常茂盛、顏色卻深得發黑的灌木根部,半掩在腐葉與泥土中的,赫然是一塊巨大的、刻畫著扭曲符文的黑色石頭!那符文的結構、那石材的質地、以及隱隱散發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陰冷邪惡波動——
“這……!”伍言瞳孔驟然收縮,失聲低呼,“和當初我們在黑鬆林外圍遇見的那種惑心石一模一樣!不……這一塊,似乎更大,上麵刻錄的符文也好像更複雜……”
黑鬆林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野豬群的瘋狂、詭異的灰燼、神秘的黑衣人……所有線索仿佛在此刻串聯起來。
“沒錯。”風少正的聲音冷得像冰,他緩緩站起身,目光銳利如刀,掃向另一個方向,“你看那邊。”
伍言強壓下心中的震驚,順著風少正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在幾塊普通山石的縫隙間,他看到了一些散落的、顏色暗紅發黑、質地難以辨認的碎塊,隱隱還有未完全腐敗的皮毛粘連其上。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頑固的、令人作嘔的腐敗腥臭氣息,正從那裏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
“那是……碎肉?”伍言胃裏一陣翻騰,難以置信。那絕非尋常野獸獵食後留下的殘骸,更像是某種……刻意丟棄的、用於祭祀或邪法儀式的穢物!
利用生靈血肉與恐懼催化邪陣……這與黑鬆林的手段如出一轍,卻更加陰毒!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瞬間衝垮了風少正一直維持的平靜。他死死盯著那塊惑心石,眼中寒芒暴漲,眉心識海內,那初生的、尚且微弱的神念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強度被調動、壓縮、凝聚——
沒有罡風呼嘯,沒有氣勁勃發,甚至沒有看到他身體有任何發力的動作。
砰!!!!!!!
一聲沉悶卻又仿佛直接在人心底炸開的怪異巨響猛然迸發!
不遠處那塊刻著詭異符文的黑色巨石,就在伍言的眼前,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來自九幽的巨拳狠狠砸中,從核心處轟然崩裂、塌陷、繼而化作一灘齏粉!沒有碎石四濺,隻有大量的黑色粉塵如同被某種力量約束著般,在原地升騰起一小團蘑菇狀的塵雲,隨即緩緩沉降,露出地麵一個清晰的、仿佛被巨物碾壓過的凹痕。那股陰冷的波動瞬間戛然而止,徹底湮滅。
伍言徹底僵在了原地,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縮成了針尖!他完全沒看清發生了什麽!沒有預兆,沒有軌跡,他甚至沒感覺到風少正周身氣血如何爆發——那巨石就……就自己碎了?不,不是自己碎,那分明是一種被絕對力量瞬間摧毀、碾壓成粉的狀態!
是……風少正做的?
他是何時出拳的?
伍言猛地扭頭,看向身旁的同伴。風少正依舊站在原地,微微低著頭,碎發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簾,隻有緊握的雙拳在微微顫抖,指節因為極度用力而泛著白,甚至有一絲血跡從他掌心緩緩滲出——那似乎是他強行壓抑某種情緒時,指甲刺破掌心所致。
快!太快了!快到不可思議!快到超越了他對煉體三階、甚至是對煉體境界的理解範疇!那是純粹到極致、爆發到極致的力量嗎?可為何感覺不到應有的氣血奔湧和罡氣波動?
伍言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混雜著巨大的震撼和無法理解的困惑。他看著風少正那沉默卻仿佛蘊含著風暴的背影,第一次對自己這位看似修為低微的同伴,產生了難以言喻的陌生感和一絲隱隱的驚悸。
喜歡聽風雲笈請大家收藏:()聽風雲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