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驚懼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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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熾熱的陽光透過破敗的院牆,在風少正家荒蕪的院落裏投下斑駁的光影。三道身影圍坐在一截倒伏的枯木旁,氣氛凝重。
王洛抓起地上的土塊狠狠捏碎,率先打破了沉默:“趙胖子絕對有問題!”他濃眉緊鎖,將上午在綢緞莊的遭遇一一道來——那過分戒備的管家、院內不合常理的宴席準備。
“那老東西說話時眼珠子轉得跟陀螺似的,分明是心裏有鬼!”
伍言微微頷首,指尖在地麵勾勒出簡易地形圖:“風兄與我在村外林中發現的惑心石,與當初黑鬆林所見同出一源,但更大更複雜。”他目光掃過風少正,“巨石雖已被清理,但邪氣已滲入地脈。狼群暴戾非比尋常,恐是被人為催發。”
風少正凝視著地上忙碌的蟻群,忽然開口:“趙家宴席準備的規模?”
王洛一怔,撓頭道:“至少三頭肥豬,柴火堆得跟小山似的。怪就怪在,現在又不是年節...”
“宴客。”風少正指尖輕叩膝頭,“但村中蕭條至此,宴請何人?又所為何事?”他抬眼望向伍言,“伍兄可記得王叔王嬸曾說趙掌櫃家從未遭受到狼群侵害?”
伍言神色一凜:“你是說...趙家可能宴請的人與此事有關?”
院落忽然靜了下來,隻聞風吹荒草的簌簌聲。風少正緩緩起身,目光掠過殘破的屋簷,投向村東方向。他周身氣息變得縹緲,若有似無的精神力如漣漪般蕩開——這是他在擎雲峰初窺門徑的“神念觸須”。
“夜晚時分,我入趙府一探。”風少正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趙掌櫃認得阿洛,伍兄氣質出眾易被留意。唯我...”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最適合作那不請自來的夜客。”
王洛急得跳起來:“太險了!趙家牆高院深,萬一...”
“正是牆高院深,才藏得住秘密。”風少正試圖打消王洛的擔心,“我自有分寸,以我的身法,咱們三人中我去最合適。”
伍言沉吟片刻後,說道:“行,不過風兄還是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
暮色四合,風少正在王洛家草草用過晚飯。熱騰騰的粟米粥和鹹菜下肚,卻驅不散心頭那絲寒意。王洛的母親不住往他碗裏夾菜。他知道,在這座名為故鄉的村莊裏,自己始終是那個需要被額外關照的“外人”,是災星,是異數。
他並未久留,借口需靜修,便回到了自家那片更為冷清的院落。殘垣斷壁在漸濃的夜色裏如同沉默的巨獸骨架,空氣中彌漫著焦土與荒草混合的氣息。他盤膝坐在院中那截枯木上,並非練功,隻是靜靜地等待。等待月光爬過斷牆,等待村莊徹底沉入夢鄉,等待那個揭開謎底的時刻。
腦海裏浮現出趙家的模樣。在他模糊的童年記憶裏,趙家便是小風坡除去村長家最為氣派的存在。青磚高牆,朱漆大門,門口那對石獅子永遠睥睨著過往的村民。傳言趙掌櫃手腕通天,生意不僅遍布小風坡,甚至延伸到了數十裏外的宣察府。這樣的人家,為何會與襲人的狼群扯上關係?
子時將至,萬籟俱寂,連犬吠聲都消失了。風少正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夜氣,身形一動,如一道融入夜風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掠過寂靜的村道,直撲村東頭的綢緞莊——趙家大宅。
月光下的趙家宅院,比記憶中更顯巍峨森嚴。近兩人高的院牆投下大片濃重的陰影,牆頭覆著冰冷的黑瓦,仿佛一道將內外隔絕的壁壘。風少正屏息凝神,體內真氣如溪流般緩緩運轉,施展出流雲步中最為精妙的“踏雪無痕”,足尖在牆麵上幾次極輕的點踏,身形便已如一片羽毛般飄然翻上牆頭,伏低身子,隱在簷角的陰影裏。
高處的視野豁然開朗。整個趙家院落布局規整,前院是綢緞莊的鋪麵和後倉,中庭應是主人居所和待客之處,後院則顯得更為幽深,林木掩映。此刻,偌大的宅邸絕大部分都沉浸在黑暗中,唯有三處窗戶,透出微弱而固執的燭光,在無邊的黑暗裏,如同三隻窺探著什麽的昏黃眼睛。
一處位於西廂,似是下人房或賬房;一處在中庭正房,想必是趙掌櫃的寢室;還有一處,則在後院林木深處,光線最為黯淡,位置也最為蹊蹺。
風少正目光銳利如鷹,迅速掃視全院。並無巡夜家丁的蹤跡,也聽不到更夫梆子聲,隻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輕響,反而襯得這過分的寂靜有些詭異。他壓下心中疑慮,目光鎖定離自己最近的那處光亮——西廂的窗戶。那裏人影晃動,似乎有人尚未安寢。
就是這裏了。他身形再次融入陰影,如同暗夜中狩獵的靈貓,沿著牆頭屋脊的陰影部分,向著那點燭光,悄無聲息地潛行而去。
西廂房內,燭火昏黃,映出六七條漢子橫七豎八躺在通鋪上的身影。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與劣質煙草混合的氣息。他們似乎在低聲交談,但聲音如同蚊蚋,隔著窗紙,風少正隻能捕捉到模糊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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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息凝神,不再依賴耳力,而是將初成不久的精神力緩緩凝聚,如同細密的蛛網,向屋內蔓延。周遭世界的雜音——風聲、蟲鳴、甚至自己的心跳——都漸漸淡去,夥計們的低語卻驟然清晰起來,仿佛就在耳邊。
“……小張,跟你相好的那姑娘,啥時候請咱喝喜酒啊?”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問道。
“喜酒?”被稱作小張的年輕人苦笑一聲,聲音裏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疲憊和無奈,“李哥,您就別拿我打趣了。這年頭,能安安穩穩混口飯吃就不錯了,哪還敢想成家的事?外頭什麽光景您又不是不知道。還是待在掌櫃的這院子裏踏實,至少……至少那幫畜生進不來。”
“是啊,”另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接話,帶著深深的憂慮,“我早就讓孩兒他娘帶著娃回娘家避風頭去了。這鬼地方,真是一天比一天邪性。”
“誰說不是呢,”又一個聲音附和,“要不是掌櫃的這兒工錢給得厚實,又確實能躲開外麵那些糟心事,老子早卷鋪蓋跑路了!小風坡……唉,再這麽下去,怕是真要成鬼坡了。”
風少正的心微微一沉。夥計們的閑談,無意中印證了一個關鍵信息:趙府的確有某種方法,可以抵禦甚至隔絕狼群的侵襲。這絕非尋常富戶所能做到。然而,再聽下去,話題便轉向了家長裏短、村中瑣事,甚至是一些粗俗不堪的風流韻事,再無線索可言。
風少正悄然收回神識,那些嘈雜的私語瞬間從他感知中褪去,夜晚的寂靜重新將他包裹。他不再耽擱,身形如一抹淡影,沿著屋簷下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向著中庭方向,趙掌櫃寢室所在的位置潛行而去。
風少正的身影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如同融入陰影本身。他閉上雙眼,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凝聚的神識如無形的潮水般悄然漫過趙掌櫃寢室的門窗,細致地掃過每一寸空間。
室內陳設考究,卻透著一股沉悶的死寂。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歪在雕花榻上,呼吸沉緩,顯然已深陷夢鄉。除此之外,房內再無任何活物的氣息。幾盞燭台的火苗穩定地燃燒著,焰心筆直向上,沒有絲毫搖曳——這昭示著房中空氣凝滯,至少在短時間內,絕無第二人活動過的痕跡。
趙掌櫃不在其中。
風少正緩緩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他最後將目光投向那三處燭火中最幽深、最難以觸及的一處——後院深處。那裏光線最為黯淡,位置也最為隱秘,仿佛刻意隱藏在宅院的最深處,拒絕著任何不經允許的窺探。
一種強烈的直覺在他心中升起:他所追尋的答案,其秘密恐怕都藏匿於那片被夜色與林木重重包裹的幽暗之地。
早在風少正如夜梟般悄無聲息地潛至趙家高牆之外時,趙府深處,已有一場隱秘的會麵正在進行。
趙掌櫃獨自提著一盞青皮燈籠,昏黃的光暈僅能照亮腳下幾步的石板路。他步履略顯急促地穿過後院那道雕花月拱門,來到一座嶙峋的假山前。假山之上,建有一座小巧卻孤峭的石亭。此刻,亭中正背身立著一道身影,融在濃重的夜色裏,仿佛與亭柱、與陰影化為了一體,唯有夜風吹過時,拂動其深色衣袍的下擺。
趙掌櫃深吸一口氣,沿著假山上鑿出的狹窄石階,有些氣喘籲籲地攀爬而上。踏入亭中,他緩了緩呼吸,語氣帶著敬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低聲說道:“先生,一切已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完畢。還望……還望先生能遵守承諾,護佑我趙家上下無虞。”
那男子並未轉身,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感:“大勢所趨,順之者昌。你既懂得審時度勢,又念在你我同姓同源的血脈情分上,我自不會食言。非但保你家族平安,更可額外賜予你兒一場……旁人求之不得的機緣造化。”
趙掌櫃聞言,臉上瞬間湧起狂喜與感激,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冰涼的亭石地麵上,連連磕頭:“多謝先生!多謝先生!我替小兒,替我趙家列祖列宗,叩謝先生大恩!”
他額頭觸地,發出輕微的悶響。片刻後,他似乎想起什麽,抬起頭,臉上喜色稍斂,換上幾分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地補充道:“先生……今日,還有一事,需向您稟報。”
男子依舊沒有回頭,語氣也無絲毫變化,仿佛世間少有能擾動他心緒之事:“說。”
趙掌櫃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您……可還記得,三年前,被擄去那雙魚寨的那批……孩童?”
此言一出,亭中空氣仿佛驟然凝固!那一直靜立如磐石的男子,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趙掌櫃並未能察覺這細微的變化,兀自繼續說道:“他們中……有人回來了。今日還曾到我鋪前打聽狼患之事,被我搪塞過去了。”
話音剛落!
那背身的男子猛然轉過身來!動作快如電閃,帶起一股冰冷的勁風,險些吹熄趙掌櫃手中的青燈!
他猛地俯身,一張臉瞬間逼近跪在地上的趙掌櫃,眼神在昏昧的燈光下,銳利如鷹隼隼,又寒冽如冰,死死釘在趙掌櫃臉上,聲音從齒縫間擠出,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怒:“你說什麽?誰回來了?”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三年前的雙魚寨究竟發生了什麽。
就在他猛然轉身、青燈搖曳的光暈恰好照亮他麵容的這一刹那——
遠處,剛剛潛行至後院、正伏在一處屋簷陰影下的風少正,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
借著那瞬間的微光,跨越數丈的距離,以及三年時光的阻隔,他終於清晰地看到了那張臉——
線條冷硬的下頜,一道熟悉的、斜劃過左側眉骨的舊疤,以及那雙即便在驚怒中依舊透著狠戾與精明的眼睛……
是他!
那個在三年前那場驚天爆炸中,本該被炸得粉身碎骨的——趙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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