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大殿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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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霧尚未在棲霞坡的屋脊間完全散去。風少正獨自坐在小院那簡陋的石凳上,左臂依舊纏著厚厚的繃帶。他微閉雙目,麵容平靜,感受著晨光帶來的微弱暖意,試圖驅散體內殘留的寒意和經脈中隱隱的鈍痛。經曆連番劇鬥與奔波,這片刻的寧靜顯得彌足珍貴。
    忽然,院門被“砰”地一聲推開,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風少正睜開眼,隻見伍言疾步闖入院中,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額角甚至帶著一絲奔跑後的細汗,與他平日裏的沉穩判若兩人。
    “伍兄?何故如此慌張?”風少正微微直起身,眉頭輕蹙,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提起石桌上溫著的粗陶茶壺,緩緩斟了一杯清茶,推向伍言。
    伍言一把接過茶杯,也顧不得燙,仰頭一飲而盡,仿佛要壓下喉頭的幹澀與心中的驚濤。他重重放下茶杯,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壓低道:“風兄!出事了!於……於莫然死了!”
    “死了?”風少正斟茶的手微微一頓,茶水在杯沿濺出幾滴。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伍言,語氣沉凝,“據我所知,他的傷勢雖重,邪源已除,氣血虧空,但經執法堂救治,理應不至殞命。可是傷勢惡化?”
    “怪就怪在這裏!”伍言眉頭緊鎖,語速加快,“執法堂將其收押後,確實派了丹師為其療傷穩住了情況。但今晨交接時,卻發現他……他已渾身冰冷,氣息全無!執法堂長老親自查驗,確認其生機徹底斷絕。”
    就在這時,旁邊屋子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王洛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打著大大的哈欠一邊走了出來,含糊地嘟囔著:“阿正哥,起這麽早啊……咦?伍哥你也來了?正好正好,一起吃點……呃,等我先去趟茅房……”他說著,就睡眼朦朧地要往後院走。
    然而,他剛邁出兩步,小院那本就未關嚴的門被再次推開。
    三名身著玄黑色執法堂服飾、麵色冷峻的內門弟子邁步而入,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院內三人,最後定格在風少正身上。為首一人身形挺拔,氣息沉厚,目光銳利如刀,他上前一步,亮出一麵刻著劍紋的令牌,聲音不帶絲毫感情,清晰地傳達命令:
    “奉門主諭令,傳外門弟子伍言、風少正、王洛,即刻前往執法大殿,接受詢查!”
    院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王洛的哈欠打了一半僵在臉上,睡意瞬間嚇飛了,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三名執法弟子,又看看風少正和伍言,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伍言麵色一緊,看向風少正,眼中滿是凝重與詢問。
    風少正緩緩放下茶壺,站起身。他臉色平靜,目光與為首的執法弟子對視一瞬,隨即微微頷首,聲音平穩無波:“遵門主令。有勞三位師兄帶路。”
    他看了一眼還有些發懵的王洛和神色緊張的伍言,用眼神示意他們鎮定。
    於是,在王洛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成茅房的情況下,三人便在三位執法堂弟子一前兩後、看似護送實為監管的態勢下,第一次踏上了通往落劍門內門區域的道路。
    穿過外門弟子活動的嘈雜區域,越過高大的界碑,內門的景象豁然開朗。這裏的靈氣明顯比外門濃鬱數倍,雲霧繚繞間,亭台樓閣錯落有致,飛簷鬥拱隱現於蒼翠山巒之中,不時有氣息淵深的內門弟子或獨自修行或同門切磋,帶來道道流光。肅穆、威嚴、強大,是內門給人的第一印象。
    然而,三人此刻並無心欣賞這仙家氣象。越是靠近那座位於主峰半山腰、通體由玄黑巨石砌成、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氣息的執法大殿,氣氛就越是壓抑沉默。
    王洛忍不住湊近風少正,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安:“阿正哥,這……於莫然死了,為啥找我們問話啊?又不是我們幹的……”
    風少正目光平視前方,聲音極低卻清晰:“例行詢查罷了。況且即便於莫然未死,這詢問我們也是躲不掉的。”
    伍言也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終於,巨大的、銘刻著繁複符文與執法利劍圖案的殿門出現在眼前。一股沉重的威壓從大殿內彌漫而出,讓人的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為首的執法弟子在殿門前停下,轉身對三人道:“在此等候通傳。”說完,他獨自邁步進入大殿。
    殿外一片寂靜,隻有山風吹過簷角的嗡鳴,以及三人清晰可聞的心跳聲。
    風少正抬眼,望向那深邃如同巨獸之口的殿門,目光沉靜,心底卻如同這殿前的雲霧般,悄然翻湧起來。
    不多時,三人被宣進殿。
    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閉合,發出沉悶的“隆隆”聲,將外界的光線與喧囂徹底隔絕。執法大殿內部空間遠比外麵看起來更加恢宏肅穆,高聳的穹頂隱沒在陰影之中,兩側巨大的石柱上雕刻著持劍而立的執法使浮雕,目光如炬,俯瞰著殿內眾人,帶來無形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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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凝滯,彌漫著一種冰冷而沉重的氣息,仿佛連呼吸都需要額外的力氣。
    風少正目光快速掃過殿內。大殿兩側,各肅立著四名氣息淵深、服飾各異的老者或中年人,他們神色肅穆,目光銳利,周身隱隱有靈光流轉,顯然都是落劍門內位高權重的長老,其中許多人風少正從未見過。而他所認識的幾位外門長老,如趙長老等人,則恭敬地站在這些內門長老的後方位置,神情同樣凝重。
    大殿盡頭,九級玉階之上,一張寬大的玄色鎏金寶座巍然矗立。寶座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雲紋白袍、麵容儒雅卻自帶威嚴的中年男子。他目光平和,卻仿佛能洞悉一切,隻是靜靜坐在那裏,便自然而然地成為整個大殿的中心,掌控著全場的氣場。毫無疑問,這位便是落劍門的掌門。
    執法堂周遠鶴長老站在玉階下方,見三人入內,沉聲開口,聲音在大殿中回蕩:“風少正,伍言,王洛。於莫然於刑房內莫名身亡的消息,你等可知曉?”
    伍言上前一步,拱手躬身,聲音盡量保持平穩:“回周長老,弟子三人也是剛剛知曉。”
    周長老微微頷首,尚未再問,站在右側上首的一位麵容瘦削、眼神銳利的長老便冷哼一聲,開口問道,聲音帶著一絲質疑:“哼,知曉?那我問你們,你們口口聲聲說於莫然勾結魔宗,更是與魔宗之人一同伏擊你們,你們是如何斷定,於莫然就一定是魔宗安插進來的奸細?可有確鑿證據?而非你們私人恩怨下的誤判或……誣陷?”
    此人目光冷冷般掃過三人。
    風少正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壓力,深吸一口氣,不卑不亢地拱手回應,聲音清晰:“回長老,弟子等不敢妄斷於師兄必定是魔宗奸細。我等判斷,主要基於兩點:其一,他出現時,確與一名身著血袍、麵戴血麵具的魔宗修士同行,且態度並非受脅,反而像是協同作戰。其二,於師兄當時所施展的功法,氣息陰邪暴戾,充滿血腥煞氣,與弟子等所知的正道功法迥異,更類似魔宗手段。故而弟子等推測其可能與魔宗有關,但最終定性,仍需宗門明察。”
    風少正的回答謹慎而客觀,並未將話說死。
    然而,他話音剛落,站在左側最前方、一位須發皆白、麵色紅潤、不怒自威的老者便猛地一瞪眼,看向對麵的趙長老,聲如洪鍾,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乾長老!你此言何意?莫非是懷疑時兒帶回的消息有假?還是覺得他會信口雌黃,誣陷同門?”這位顯然就是秦時的祖父,秦長老。
    乾長老麵色不變,微微欠身,語氣卻依舊帶著針鋒相對的意味:“秦老言重了。嚴師侄的人品與能力,我等自然信得過。隻是……”他話鋒一轉,目光再次掃向風少正三人,“此事關乎宗門清譽與弟子性命,更牽扯魔宗,謹慎些總無大錯。詢問清楚細節,乃是我等分內之事。難不成,老夫便連問話的權力都沒有了?”他這話看似解釋,實則暗指秦長老可能因私廢公。
    “趙長老此言差矣!”秦長老身旁,一位手持鳩杖、麵容清臒的老嫗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威嚴,“於莫然修煉邪功、襲擊同門、與魔宗妖人同行,此乃人證物證俱在,叛宗之實已昭然若揭。如今關鍵在於查明其邪功來源及魔宗滲透之陰謀,趙長老卻在此糾纏於細枝末節,反複質疑幾位拚死除魔、身負重傷的小輩,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吧?”她說著,目光轉向風少正三人,眼中帶著一絲安撫。
    風少正、伍言、王洛靜立殿中,聽著幾位長老言語間的交鋒,心中已然明了。內門長老之間,顯然存在著不同的派係,以秦長老、蘭長老為首的一方似乎更傾向於相信並維護他們,而乾長老以及他身後幾位麵色沉凝的長老則持更審慎甚至懷疑的態度。
    此時,站在趙長老身側另一位氣息陰鷙的長老開口道:“蘭長老,話不能這麽說。正因事關魔宗,關乎宗門安危,才更需慎之又慎。於莫然如何獲得邪功?與何人勾結?其突然暴斃刑房,死因蹊蹺,是滅口還是反噬?這其中疑點頗多。而這三位外門弟子,以重傷之軀,如何能反殺修為遠超他們的入魔者?其過程是否真如他們所敘述的那般?這些疑問若不厘清,如何能稱得上證據確鑿?萬一其中另有隱情,豈非放過了真正的線索?”
    端坐於上的落劍門掌門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所有的爭論:“司徒長老所言,不無道理。魔宗之事,確需謹慎。既然司徒長老認為尚有疑點未明,那便在此殿之上,當著諸位長老的麵,一一問清楚吧。”他目光轉向下方,“你等三人不必驚慌,如實回答即可。”
    風少正心中一震,原來在乾長老一旁的就是佩姨曾特意提及的司徒流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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