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預言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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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公聞言,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屬於長輩的溫和笑容,他抬手虛扶了一下,說道:“屠公子太客氣了。老夫早就聽聞,天機老人晚年收了一位天資卓絕的關門弟子,不僅盡得真傳,更有青出於藍之勢,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之下虛士。”
    他側過身,將略帶拘謹的狼族少年稍稍向前引了引,對屠承明介紹道:“這位是我千城家二爺的幼子,千城胤軒。” 隨即又對少年道:“軒兒,還不見過屠公子?”
    千城胤軒雖然性子跳脫,但在這種明顯莊重正式的會麵中,也不敢太過放肆,依言上前一步,像模像樣地抱拳作揖,聲音清亮地說道:“胤軒拜見屠公子。”
    屠承明嘴角依舊噙著那抹淡雅的笑意,微微頷首回禮,隨即優雅地一展袖袍,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十七公和千城胤軒入座。他這番動作從容自若,氣度雍容,仿佛他才是這間雅室真正的主人,一切應對皆在掌握。“承明此次前來莫問城,本就是應千城家之邀。既是談生意,那我們便無需那些虛禮客套,直言便可。”
    十七公從善如流,在屠承明對麵的紫檀木椅上坐下,千城胤軒則乖巧地站在他身側。十七公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看向屠承明,開門見山地問道:“屠公子快人快語,那老夫便直言了。依公子所觀天機,本次‘墟界’開啟,我千城家,勝算能有幾成?”
    聽到“墟界”二字,千城胤軒的耳朵不易察覺地動了動,眼神中也透出關切,顯然明白此事對家族至關重要。
    屠承明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閉上雙眼,原本平靜的室內,空氣仿佛瞬間凝滯,緊接著,那些懸掛的紗簾、多寶格上垂落的流蘇,竟開始無風自動,微微飄拂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觸及命運長河般的晦澀氣息籠罩了他。他太陽穴兩側,直至眼角的皮膚下,有細微的經脈微微隆起,泛著淡不可見的金光,仿佛正承受著某種巨大的壓力。
    整整十息之後,屠承明猛地睜開雙眼,那雙眼眸深處仿佛有星河流轉的殘影一閃而逝。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氣息比起剛才略顯急促,臉色也微微發白。他看向十七公,清晰而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零。”
    這個字如同冰錐,瞬間刺入空氣。十七公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從這位天機閣傳人口中得到確認,花白的眉毛依舊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分。他沉默了片刻,才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帶著無盡的疲憊與認命:“唉……果然如此。罷了,罷了,反正我千城家已經連續失去了八個墟界的掌控權,再多失去一個,也無所謂了。”
    說著,十七公站起身,對屠承明拱了拱手:“有勞屠公子耗費心神進行推演。答應的酬勞,稍後老夫會派人如數奉上。公子方才消耗不小,還請先好生休息,老夫就不多打擾了。”
    就在十七公轉身,準備帶著一臉茫然和震驚的千城胤軒離開時,身後卻響起了屠承明清越的聲音:
    “十七公,請留步。”
    十七公腳步一頓,有些愕然地轉過身,看向依舊安坐品茶的屠承明,眉頭微蹙:“屠公子還有何事?若是想安慰老夫幾句,那便不必了。千城家,還承受得起失敗。”
    屠承明不慌不忙地將杯中剩餘的清茶飲盡,動作依舊優雅從容。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中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深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十七公誤會了。方才那個‘零’字,是回答您‘生意’上的問題,是依據當前所有可見的因果軌跡,所能得到的最確切答案。但是……”
    他話音微微一頓,看著十七公重新燃起一絲疑惑和希望的眼睛,緩緩說道:“在下這裏,還有一個答案。這個答案,無關買賣,而是一份人情。”
    十七公聽到屠承明的話,花白的眉頭立刻鎖緊,神色變得異常嚴肅,甚至帶著一絲警惕。他沉聲道:“屠公子,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但天機閣的鐵律,老夫略知一二——‘隻觀天機,不涉因果;隻言結果,不予幹預’。命道一途,最忌諱的就是沾染因果,唯有如此,方能獨善其身,窺得大道真諦。你這份‘人情’,分量太重,牽扯太深,老夫……承擔不起。”
    屠承明聞言,非但沒有不悅,反而輕輕笑了起來,那笑聲清越,仿佛看透了什麽。他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超然的淡然:“十七公此言,是常理,卻非至理。不入因果洪流,又如何能真正明白何為因果,進而超脫其外?況且……”
    他目光微抬,看向十七公,眼神深邃:“我此次前來,本身就是為了結一段舊緣,償還一份早已注定的因果。並非我要強涉其中,而是我早已身在局中。”
    這番話讓十七公更加困惑,他仔細打量著屠承明,確信自己以及千城家核心成員從未與這位天機老人的高徒有過交集。“屠公子此言何意?千城家……似乎與公子並無舊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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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沒有。”屠承明回答得幹脆利落,“今日之前,我與千城家諸位,素未謀麵。”
    “那公子方才所言‘償還因果’……”十七公的疑惑更深了。
    屠承明嘴角噙著一絲莫測的笑意,緩緩道:“正如十七公您方才所言,此乃‘因果’。這份因果並非源於過往的交集,而是指向未來的必然。千城家……承得起這份因果。”他的話語帶著一種既定的宿命感。
    十七公沉默了。他活了多少歲月,深知天機閣傳人從不妄語,他們的話語往往暗合天意,直指核心。既然對方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再糾結於規矩反而可能錯失機緣,甚至可能本身就是“因果”的一部分。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不再拘泥於世俗的顧慮,直接問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僭越了。依屠公子所見,虛界一事,可還有一線解法?”
    屠承明的目光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自進屋後便一直安靜待在一旁,臉上帶著好奇與懵懂的狼族少年千城胤軒身上。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視其靈魂深處的某種潛質。
    “有。”屠承明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解法,就在胤軒少爺身上。”
    “我?”千城胤軒下意識地驚呼出聲,指著自己鼻子,滿臉的難以置信。他完全沒料到話題會突然引到自己身上。
    十七公也是猛地一怔,隨即立刻搖頭,語氣帶著否定和一絲保護意味:“屠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那‘明虛墟界’的入口自有其規則限製,唯有聚氣境及以下的修士方可進入。軒兒他天資雖可,但如今僅是煉體九階的修為,連墟界的門檻都摸不到,如何能參與其中?此法……恐怕行不通。”
    屠承明對於十七公的質疑並不意外,他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十七公,您已被固有思維誤導。墟界限製聚氣境及以上修為者進入,是因為其內部的空間結構相對脆弱,無法承受聚氣境之上的能量波動。一旦有超過此限的力量強行闖入或是在內部爆發,便會引動墟界本源法則的反噬,導致整個虛界結構崩潰,最終湮滅於虛無亂流之中,萬物不存。”
    他話鋒一轉,目光再次看向千城胤軒:“但是,自古至今,墟界的規則隻規定了‘上限’,何曾明確說過,‘煉體境’之人……無法入內呢?”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閃電劈開了迷霧!
    十七公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瞬間浮現出愕然、恍然、繼而陷入深思的複雜神情。他一直陷入了一個思維定式——唯有達到進入標準的“聚氣境”才能參與墟界之爭,卻從未逆向思考過,規則隻排除了“過高”,並未排除“不足”!
    屠承明的聲音繼續平靜地響起,:“煉體境,氣息內斂,氣血未與天地靈氣大規模交匯共鳴,其本身的存在對脆弱虛界的影響微乎其微。理論上,他們……是可以進入的。隻是古往今來,各大勢力派遣進入墟界的,無不是精英子弟聚氣境修為,以求在爭奪中占據優勢。從未有哪個家族或宗門,會派遣一個煉體境的子弟進入那般險地,因為這無異於……送死。所以,這條潛在的‘路徑’,幾乎被人遺忘在了規則的字麵意思之下。”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陷入巨大震驚和思索中的十七公臉上:“正如十七公所想,煉體境修士,無論天賦如何,孤身進入那等各方精英匯聚、弱肉強食的墟界戰場,生還的希望微乎其微,幾乎可以說是十死無生。胤軒少爺……並無例外。”
    他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十七公臉色沉了下去。老者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和一絲難以置信:“屠公子的意思,莫非是要用軒兒的命,去賭那墟界掌控權?”
    “並非如此。”屠承明輕輕搖頭,目光深邃,“我剛才說過,即便胤軒少爺成功進入墟界,依照常規軌跡,千城家在此戰中的勝率依然是‘零’。但……”他話鋒一轉,仿佛在黑暗中投下一點微光,“胤軒少爺此行,其自身的‘因果’也會隨之投入那片混亂的墟界之中。若能在那片混沌中,成功‘尋到’並‘承接’住那份屬於他的因果,那麽,非但其性命可保無虞,那明虛墟界的掌控權,對千城家而言,也將如同探囊取物般輕易。”
    這番話玄之又玄,聽得十七公眉頭緊鎖,似懂非懂。但一旁的千城胤軒卻像是被點燃了熱血,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少年人特有的、混合著衝動、驕傲與不服輸的光芒,大聲說道:“浩爺爺!我要去!我不怕!我能找到!我能為家族拿下墟界!”
    “胡鬧!”十七公猛地轉頭,厲聲嗬斥,平日裏對胤軒的寵溺此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長輩的威嚴與深切的擔憂,“此事關乎你的性命,關乎家族的抉擇,豈能由你任性妄為!決定權不在你!”
    就在這祖孫倆氣氛緊張對峙之際,屠承明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身墨金色的素服,姿態優雅如初。他仿佛已完成使命,對眼前的爭執並不在意,淡然開口道:“天機已呈,利弊已明。言盡於此,如何抉擇,全憑千城家自行定奪。諸位留步,在下告辭。”
    說罷,他對著十七公和千城胤軒微微頷首,不等回應,便轉身翩然離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十七公望著他離去的方向,麵色複雜,最終還是依禮拱手,沉聲道:“屠公子慢走。”
    厚重的木門輕輕合攏,將這間極致典雅的天字一號房與外界徹底隔絕。此刻,房間內隻剩下千城浩與千城胤軒這一老一少兩人。
    寂靜,如同實質般壓了下來。
    千城胤軒從未見過浩爺爺對自己露出如此凝重、甚至帶著怒意的神情,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倔強的眼神依舊表明著他的不服。他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麽,卻見浩爺爺根本沒有看他。
    十七公千城浩的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在剛才屠承明所坐的位置,盯著那張紫檀木茶海。他的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要穿透那光潔的桌麵,看清其下隱藏的玄機。
    隻見方才屠承明飲茶用的那隻白瓷茶杯,不知何時,竟悄然翻倒在一旁。清澈微涼的茶湯從杯中緩緩流出,在深色的紫檀木桌麵上無聲地蜿蜒流淌,並未肆意漫延,反而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引導著,逐漸勾勒出……四個清晰的字跡:
    一人一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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