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梭內，血腥氣與絕望彌漫。
    周遠山師叔須發戟張，水藍色長袍已被鮮血染透，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流淌著暗紅色的血液，那是黑袍首領的陰煞爪功所致。他呼吸粗重，靈力已近枯竭，僅憑著一股不屈的意誌死死擋在破損的梭艙入口，手中長劍光芒黯淡，每一次格擋那魁梧大漢勢大力沉的巨斧劈砍，都震得他手臂發麻，氣血翻騰。
    另一側，那黑袍首領雖未再親自強攻，卻如同盤旋在空中的禿鷲，冰冷的目光鎖定著周遠山每一個破綻，手中掐訣，一道道陰損的黑色流光如同毒蛇，不斷襲擾，消耗著周遠山本就不多的靈力與心神。他在等待，等待周遠山力竭的那一刻，等待收取那令他無比渴望的帝兵碎片。
    趙鐵柱等幾名內門弟子，在剛才的衝擊中已身受重傷，勉強支撐著身體，結成殘破的陣勢護在墨塵淵軟榻前方，但麵對築基修士的威壓，他們的抵抗如同紙糊，臉色蒼白，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決絕。林曦嘴角溢血，方才為墨塵淵擋下那一擊的餘波讓她內腑受創，但她依舊緊緊守在軟榻旁，美眸死死盯著外麵的敵人。
    墨塵淵躺在那裏，氣息比之前更加微弱，眉心處那一道因逼出帝血而留下的淡金色痕跡，此刻卻隱隱散發出一種難以察覺的、仿佛與周圍空間格格不入的波動。他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破碎的記憶碎片中沉浮。前世登臨絕巔的輝煌，帝朝崩塌的慘烈，摯友的背叛，蘇清漪那最後一劍的冰冷……無數畫麵交織、破碎、重組。
    外界強烈的殺意，同伴瀕死的危機，以及“萬古”劍胚自主護主時引動的那一絲微弱的帝道共鳴，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終於激起了最深層的漣漪。
    在那意識的最深處，一片被無盡混沌氣籠罩的破碎帝宮廢墟中央，一道原本黯淡、幾乎要與廢墟融為一體的虛幻身影，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眸？
    其中仿佛蘊含著星河的誕生與寂滅，萬界的榮光與沉淪，無盡的歲月在其中流淌，最終沉澱為一種俯瞰眾生、淩駕萬古的絕對淡漠與威嚴。
    “……螻蟻……安敢擾朕沉眠……”
    一聲仿佛來自萬古之前，帶著無盡滄桑與一絲被打擾的不悅的低語，在墨塵淵的識海最深處回蕩。
    外界。
    那黑袍首領終於抓住了周遠山一個靈力銜接的微小間隙，眼中凶光爆射！
    “就是現在！送你上路！幽影縛！”
    他雙手猛地一合，周遠山腳下的影子驟然扭曲，化作數條漆黑的鎖鏈，瞬間纏上了他的雙腿、腰身，一股陰冷蝕骨的力量透體而入，讓他身形一僵，靈力運轉頓時停滯！
    “死吧！”那魁梧大漢獰笑一聲，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全身肌肉賁張，築基中期的靈力毫無保留地注入手中巨斧，斧刃亮起刺目的土黃色光芒，帶著開山裂石之威，朝著行動受製的周遠山當頭劈下！這一斧，若是劈實，周遠山必定當場身死道消！
    “師叔！！”趙鐵柱、林曦等人發出絕望的嘶吼，目眥欲裂，卻無力阻止。
    周遠山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與解脫，閉上了眼睛。終究，還是沒能護住宗門希望……
    然而，就在那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巨斧即將觸及周遠山頭皮的刹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不，並非是真正的時空凝固，而是一種源自靈魂層麵、令萬物為之俯首的絕對威壓，悍然降臨！
    一股無法形容、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古老、蒼茫、至高無上的意誌，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洪荒巨獸，於此刻，睜開了它的眼眸，掃視著這片渺小的空間！
    “嗡——！”
    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那勢在必得的魁梧大漢，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恐懼與茫然！他感覺自己劈出的不是開山巨斧，而是一根輕飄飄的稻草，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靈力，在這股意誌麵前都失去了意義，如同溪流匯入瀚海，不起絲毫波瀾。他的動作停滯在半空，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的身體，他的靈魂，都在發出最本能的戰栗，拒絕執行他的命令！
    而那施展束縛法術的黑袍首領，更是魂飛魄散！他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隻被無形大手捏住的蟲子，那引以為傲的築基後期靈力，在這股意誌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他施展出的幽影鎖鏈，在那意誌掃過的瞬間，便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瓦解！
    整個流雲梭內外，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絕對寂靜。風停了，雲滯了，連靈氣都停止了流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帶著無邊的恐懼，投向了那股恐怖意誌的源頭——軟榻之上，那個本該昏迷垂死的少年。
    不知何時，墨塵淵已經睜開了眼睛。
    但那雙眼眸，不再是屬於少年的清澈或堅毅，而是……一片混沌！仿佛有無數世界在其中生滅，有萬古的時光在其中沉澱！深邃、古老、淡漠，不含一絲人類的情感，隻有一種執掌乾坤、俯瞰眾生的絕對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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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緩緩地，從軟榻上坐起。動作看似緩慢，卻帶著一種與天地韻律相合的奇異節奏，仿佛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周圍的大道規則。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巨斧，也沒有看那驚恐萬狀的黑袍首領，隻是微微抬起了右手，對著前方，輕輕一拂。
    如同撣去衣袖上的塵埃。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華。
    但就在他拂袖的瞬間——
    那保持著劈砍姿勢的魁梧大漢，連同他手中的巨斧，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從畫卷上抹去一般，從頭到腳，開始寸寸湮滅！血肉、骨骼、靈力、神魂……一切存在的痕跡，都在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歸於最基礎的粒子，消散在空氣中。沒有慘叫，沒有掙紮，仿佛他從未存在於這個世界。
    緊接著，是那黑袍首領。他想要尖叫，想要逃跑，想要跪地求饒，但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動彈不了分毫。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股無形的毀滅力量降臨到自己身上，感受著自身存在被一點點剝離、分解、消散的極致恐怖。他的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絕望，最終，也如同他的同伴一樣，徹底化為虛無。
    一念之間，兩名築基修士，形神俱滅！
    做完這一切，墨塵淵——或者說，暫時主導了這具軀體的那道萬古帝魂，緩緩收回了手。他那混沌的目光，掃過驚駭欲絕、如同石化般的周遠山、林曦、趙鐵柱等人。
    目光所及，周遠山等人隻覺得靈魂都在顫栗，生不起絲毫反抗的念頭，隻有最原始的敬畏與臣服。
    帝魂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手中那柄微微顫鳴，似乎也在回應著什麽的“萬古”劍胚之上，那混沌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波瀾，似是追憶，似是歎息。
    隨即，那恐怖的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
    墨塵淵眼中的混沌迅速消散，恢複了原本的黑色，但那份屬於萬古帝君的淡漠與威嚴卻並未完全褪盡，使得他此刻的氣質變得無比深邃與陌生。他身體一晃，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直接噴出了一口暗紫色的淤血，氣息雖然依舊虛弱，卻不再是之前那種瀕死的狀態。
    他看了一眼周圍如同經曆了一場夢幻的周遠山等人，聲音帶著一絲沙啞與疲憊，卻不容置疑：
    “速離此地。”
    說完，他再次閉上眼睛，盤膝坐好，似乎陷入了更深層次的調息之中，消化著帝魂蘇醒帶來的一些零星記憶碎片，以及穩定那因帝魂短暫降臨而幾乎崩潰的肉身。
    周遠山猛地回過神來，看著空空如也的前方，又看了看盤坐的墨塵淵，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他強壓下翻騰的心緒，知道此刻不是追問的時候，立刻催動殘存的靈力，駕馭著破損的流雲梭，化作一道流光，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天際。
    荒山之上，隻留下一片死寂，以及那兩名築基修士徹底湮滅後，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的帝威，訴說著方才那短暫而恐怖的一幕。
    帝魂蘇醒，一念鎮殺！
    然而，這短暫的蘇醒，是福是禍？墨塵淵那本就殘破的帝魂，經此消耗，又將陷入何等境況？歸途的危機看似解除，但更大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
    第89章 完，約21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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