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執涵被屏幕上那個氣急敗壞的紅色字體逗笑了。
    他收回了手：“早讓你自己選了，快選吧。”
    蘇宴炊：“……”
    她看出來了，這個男人剛才就是故意的。
    她在心底哼了一聲，開始飛速過濾起了素材庫。
    不到一分鍾，木盒表麵的文字消失。一個全新形象，蹦蹦跳跳地出現在屏幕中央。
    那是一個二頭身的Q萌小人。
    小人兒穿著一身潔白的雙排扣廚師服。頭戴著一頂高高的廚師帽。
    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睫毛撲閃撲閃。
    圓圓的臉蛋上，帶著開朗的笑。最特別的是，她的手裏沒有拿廚師刀或鍋鏟。
    小人兒手裏握著把比她還高的巨大湯勺，就像是舉著個魔法杖。
    Q版小人出現後，非常俏皮地原地來了個後空翻。湯勺還在空中舞出了一個槍花，最後擺了一個帥氣的登場pose。
    這是一個Q版魔法小廚師的形象。
    周執涵看到小人兒，覺得有趣。伸出食指，在光屏上來回滑動。
    他將小人模型翻轉、放大、旋轉，從各個角度仔細端詳。就像欣賞一個新的虛擬手辦。
    然而，對於已經擁有了五感的蘇宴炊來說，可就太糟糕了。
    就像是在玩遊樂場裏的“太空環”。她快被轉吐了。
    “停停停！快住手！”木盒上立刻蹦躂出一串大字。
    “暈死了，感覺像被塞進了離心機，要吐了。”
    周執涵趕緊收回了手，愣愣地看著屏幕上正在發抖的小人。
    他像在尋找措辭，半天吐出句：“抱歉，沒想到你這麽……敏感。”
    蘇宴炊心裏已經開罵，敏感你個鬼，把你這樣轉轉試試，看看誰先吐。
    周執涵自然不知道小蘇快被轉得炸毛了。他的視線，落在Q版小人的後腦勺上。
    那裏有一條飛揚的小馬尾辮。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原來……小蘇是個女生啊。”
    突如其來一句話，讓蘇宴炊心瀾又生。
    他真把她當成一個女生了嗎？
    蘇宴炊一時忘了該如何反應，屏幕上的Q版小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周執涵自己也怔了片刻。
    他剛才，是給一個AI程序定義了性別？
    他失笑搖頭，大概是一個人生活太久導致的吧。
    從什麽時候起，他的身邊就開始沒了同齡人。隻身來到海藍星，也沒有交過任何朋友。
    甚至很久沒笑過了。
    但自從小蘇她出現以後，似乎一切都開始不一樣了。尤其是這個Q版小人形象，他真是越看越順眼。
    “這個形象很好看，比我選的那些強多了。”他讚道。
    “好看就好。”蘇宴炊的回答，雖然略顯僵硬，但還算是緩過來了。
    周執涵已把那個神秘的壇子搬上了操作台。
    “那魔法小廚娘，能告訴我，今天要教我做什麽了嗎？”
    屏幕上的Q版小人兒恢複了活力，做出一副大師傅的嚴肅模樣
    “今天，我們要做鹹蛋，還有泡菜。”
    “看來，又有新東西吃了。”
    “想得真美，今天可吃不上。”Q版小人搖了搖手指，“這些東西，封入壇中，需要醃製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周執涵驚訝。
    蘇宴炊打出的文字旁，Q版小人兒在認真地點頭：“這是一種利用微生物和鹽，通過時間，讓食物產生奇妙風味變化的魔法。”
    周執涵從木盒裏取出原料。
    蘇宴炊一件件給他講解。
    一籃子新鮮的鴨蛋，是用來做鹹蛋的材料。
    圓潤飽滿的白蘿卜、胡蘿卜、青翠的卷心菜，一卷豇豆。這些，都是用來做泡菜的。
    “洗幹淨的鴨蛋，一定要擦幹，再裹上你調了白酒的鹽料。”
    周執涵手上動作不停，嘴上像個好學的學生，探討起了飲食經濟學。
    “這個鹹蛋和泡菜，都要醃製起碼一個月。為了吃一口東西，等這麽久。這美味，真的足夠補償這一個月的耐心？”
    木盒上的小蘇盤膝而坐：“古人做事，不看單次耗時和眼下，而是看中循環和將來。”
    “今年埋下壇，可以為了明年節慶的餐桌。盼望和期待，也是一種幸福嘛。”
    周執涵用鹽把鹹蛋一個個裹好：“所以，是種下食物，期盼將來？”
    “不隻是將來哦，還有過去。”蘇宴炊道，“鹵料母水保存的好，可以傳代。今天吃到的東西，可以是過去的親人跨越了年歲，給你留下的味道。”
    她不探討飲食經濟學，而是探討飲食哲學。
    周執涵聽出了意思，試著去體會那種時空交換之感：“原來如此，吃之中還有一份念想。”
    他照要求細心封好泡菜瓶，又封好鹹蛋壇子。像埋了兩個時間膠囊。
    之後，他開始給自己做午飯。
    刺啦一聲，裹粉的雞排被他滑入油鍋炸製。鍋裏發出好聽的沙沙聲。
    “為什麽我自己吃炸雞排，但店鋪卻賣蒸點居多？”
    小蘇悠悠答他：“因為你吃的這些炸物，湯麵，都要現做現吃。即使是保溫了，但時間一過口感也會盡失。”
    “原來如此。”
    忙忙碌碌中，他的視線，總會不經意瞟向屏幕上，望著今天多出來的那個Q版小姑娘。
    確實，比一堆文字要鮮活多了。
    “等哪天，你開了門店，客人可以現吃，就能多做點那些。”蘇宴炊道。
    他點點頭，卻沒接口。
    ——
    數日後，蘭庭餐廳。
    主廚趙潼川的私人研發室內，彌漫著一股古怪而刺鼻的氣味。
    糯米加熱後的甜香，混著模擬雞油的酯類香味，更有化學增香劑模仿的複雜“菌菇香”。
    這些味道爭奇鬥豔。個個濃烈霸道，就是無法交融。
    趙潼飛麵色鐵青，站在恒溫操作台前。
    台麵上，擺著一盤又一盤的複刻版荷香糯米雞。成品已經被餐刀切開，等待著主廚的品鑒。
    但是，趙潼飛卻一份都看不上。
    第一份，顏色太深，簡直就是醬油精放多了。
    第二份，糯米飯黏糊，明顯是蒸製過程中，餡料返水。
    第三份……
    “垃圾！做出來的全特麽是垃圾。”趙潼飛指著麵前的博士生罵道。
    “老師，這是第37號實驗品。”一名矮個子青年捧著個盤子，從加熱區匆忙跑來，“我調整了穩定劑和增稠劑的配比，口感上應該更接近了。”
    趙潼飛凝目一看。
    他手裏這份的外觀，確實是目前為止最像的了。
    拿起銀叉，趙潼飛挑起一勺，麵無表情地送入口中。
    米，夾生。
    中間的雞肉入口即化，卻毫無鮮美和彈性可言。至於那一坨粉末……
    美味廚房出品的糯米雞，餡料裏有清脆爽甜的顆粒。他始終沒研究出那是什麽。
    學生們提取了顆粒基因，去各大食材供應商處匹配，卻都沒有找到對應的瓜果。
    於是，他隻能使用替代品去嚐試。試了青瓜顆粒，味道根本不對。
    放菠蘿？味道更離譜了。
    蘿卜？口感接近，但是成品有股怪味。
    這個學生選的替代品是——芋頭。
    簡直是胡來！
    “啪！”
    銀叉被重重地摔在盤子裏。
    趙潼飛氣得渾身發抖。
    他擁有海藍星設備最先進的研發室，有最昂貴的儀器。但是他引以為傲的團隊，卻連個簡單小吃都複刻不出來。
    “廢物！”他一腳踹在這矮個子青年身上，青年手上的瓷盤摔得粉碎。
    “一群廢物！連個星網上的野路子都比不過！”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
    一房間的人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就在氣氛快降到冰點時，一個年輕研究員怯生生地跑來。
    “老師，試試我的。”
    他端出了一個樣品：“我試著模仿了那個廚師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