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師叔深深地看著那個站在平台邊緣、身形單薄卻眼神明亮的少女，良久，才緩緩開口，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九宮移星陣，真陣眼已辨。用時，一炷香又三刻。”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平台上其他幾個還在陣法幻象中掙紮的弟子，最終，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再次定格在時蓁身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宣告，其分量重於千鈞。
    “以煉氣之身，靈識洞幽微，辨力通玄機，於複合殺陣中勘破流動陣眼，更以靈力巧勁撼中樞之基…此‘辨’之功，已窺陣道玄奧之門徑。九宮峰，記汝首名！”
    話音落下，考核長老也暗自點頭。
    隻見代表時蓁身份的玉牌驟然亮起，凝出一道流光，穩穩地烙印在玉柱中上部，位置遠超其他亮起的玉牌。
    峰頂雲霧翻湧，似有玄音輕鳴。時蓁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又無比明亮的笑容。
    她知道，陣峰這第一考“辨”字關，她不僅過了，而且贏得漂亮。
    .......
    觀禮台上，洛清那擲地有聲的評語落下，眾長老望向時蓁的目光中，讚歎之色更濃。
    “哈哈哈...”陣峰長老撫掌而笑，再難掩飾心中快意。
    這不僅是為了氣到那劍峰老兒，更是為陣道一途能得此良才璞玉而由衷欣喜。
    這開懷笑聲引得主位旁的天墟真尊淡淡睨來一眼，笑聲頓時如被掐斷般戛然而止。
    陣峰長老心頭一凜，訕訕收聲。
    天墟心中波瀾微起。
    此女劍陣雙絕，皆顯非凡稟賦，斷無舍棄其一之理！收徒之事，宜早不宜遲。宗門舊規雖言非金丹不入真尊門牆，然她參悟三千劍圖真解一事，天傾必已上稟...若外門大比再入前十...哼，屆時便是破例，誰又能置喙？
    他心中計較已定，麵上卻依舊古井無波。
    唯有身側的天淵真尊，似從他那微氣機變化中窺得端倪，唇角勾起一絲洞悉的弧度。
    主位之上，天傾宗主眸中亦有驚豔掠過。
    時蓁今日於陣道展現的悟性與膽魄，的確屬罕見，足以令任何宗門為之振奮。
    然而，她目光流轉間，已悄然掃過鏡中其他尚在奮力破陣的弟子身影，有的步履維艱卻咬牙堅持，有的雖顯笨拙卻穩紮穩打。
    心念如明鏡高懸。
    宗門如巨樹，既需淩雲之木撐起蒼穹，亦賴堅韌之枝穩固根基。
    此子乃天降明珠，光華璀璨，自當珍視栽培。
    然台下諸生，縱無此等驚世之才，其心誌毅力、勤勉不輟者，亦如點點星火，匯聚成宗門不熄之光。
    大道爭鋒，天驕可引前路，而萬千中堅弟子，方是宗脈綿延之基石。
    明珠當捧，星火亦不可輕忽。
    她心中已有考量，如何引導這天賦卓絕者更上層樓，又如何為那些尚在磨礪中的弟子鋪設更堅實的道路。
    ........
    夕陽熔金，為九宮峰蜿蜒而下的青玉石階鍍上一層暖暉。
    時蓁踏下最後一級台階，腳步比平時略顯虛浮。
    陣峰考核雖勝，但靈識與靈力的雙重透支，如同抽幹了水分的藤蔓，隻餘下堅韌的骨架支撐著她前行。唯有峰頂那聲“首名”的評價猶在耳畔，帶來一絲慰藉，卻也難掩經脈中傳來空乏之感。
    山腳處，連接各峰的萬道廣場已不複清晨的喧囂，隻餘零星弟子或步履匆匆，或三兩低語。
    廣場邊緣，一株冠蓋如雲的古榕下，倚著一個身影。
    身量嬌小的少女，穿著玄天劍宗外門弟子統一的藍紋束腰道袍，卻因她過分軟糯的長相，生生穿出幾分精致玩偶的稚氣。
    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青玉簪挽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唇瓣是天然的櫻粉色，臉頰帶著點嬰兒肥，在夕陽下泛著柔潤的光澤。
    若非她周身隱隱流轉著煉氣後期的靈力波動，以及腰間懸著的那枚刻有繁複“亓官”族徽的玉牌，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哪家被嬌養長大的小師妹溜出來玩耍。
    亓官玉似乎有些百無聊賴，腳尖無意識地碾著一顆小石子，目光懶洋洋地掃過下山的人流。
    她早已完成了陣峰的考核，考核長老給的評語相當不錯。
    此刻留在這裏，純屬一時興起，堂叔祖傳音說堂弟今日也來考陣峰，她便想著等等看，看能不能堵到那個總愛捉弄她的家夥。
    當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亓官玉圓潤的杏眼瞬間亮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平靜湖麵。
    亓官玉在腦海裏自語。
    ‘是她！那個在‘識’字考裏拿了頭籌的時蓁！’
    ‘堂叔祖傳音時還特意提過，說此女靈識運用自如……沒想到她也來考陣峰了。看她臉色蒼白，氣息不穩，定是消耗不小。’
    另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哼！頭籌怎麽了？臉色這麽差，看來陣峰考得夠嗆！正好，看看她到底有幾斤幾兩！’
    幾乎是同時，時蓁也察覺到了那道帶著明顯探究意味的視線。她抬眸望去，目光與古榕下的少女撞個正著。
    亓官家的人？
    目光掠過對方腰間的族徽玉牌，時蓁心中了然。
    六大家族之一的亓官氏，其家族傳承的“一體雙魂”更是玄妙莫測。
    眼前少女那軟糯可愛的外表下，氣息卻隱隱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隨時會切換的張力。
    她記起來了，在數日前那場規模浩大的三千弟子“識”字初考中，這個亓官玉似乎也在前列，雖然不如自己頭籌那般耀眼，卻也穩穩當當地獲得宗主凝露相贈。
    當時人潮湧動，兩人在曾有過短暫的對視，算是點頭之交。沒想到會在這裏又遇見。
    時蓁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腳步未停，打算直接離開去清風穀調息。
    “喂！等等！”
    一聲清亮的呼喚響起，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意味。
    古榕下的亓官玉已經站直了身體，幾步就輕盈地蹦到了時蓁麵前，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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