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疾馳驟然停止。
    時蓁被狠狠甩落。身下木板冰涼。她強忍眩暈和腳踝劇痛，翻身躍起，靈識掃視四周。
    穹頂高遠，碧綠光點漂浮，腳下木台延伸在綠霧之中。空氣中木靈氣精純。
    木台並非隻有她一人。
    近二十人或躺或坐，神色驚慌茫然，皆是之前被綠藤卷走的木靈根修士和生機旺盛者。
    時蓁一眼瞥見臉色蒼白的楚詩白！
    他顯然也受了傷，玉筆握在手中，看到時蓁，眼中閃過驚喜和擔憂，微微點頭。
    時蓁朝他走去。
    “詩白，傷的重嗎？”
    “已經服了藥，好多了。隻是不知目前是什麽情況。”楚詩白一邊回話，一邊警惕的看著四周。
    澗底分別之後，他和秋鳴桑還有龐波波火瑜四人因為跟著劍宗隊伍，一路還算安全，不料突然遭藤蔓襲擊。
    不過時蓁在，到底讓他多了兩分安心。
    “時師姐！”另外兩名玄天劍宗弟子也發現了他們，如同找到主心骨，靠攏過來。
    其中一位是醫修，看到時蓁腳踝受傷，自覺的開始幫忙修複。
    時蓁誠懇道謝。
    其餘眾人臉上盡是茫然。
    “這是何處？”一名散修聲音發顫。
    “那鬼藤蔓把我們抓來做什麽？”另一個聲音充滿恐懼。
    “這裏靈氣好濃鬱，感覺應該是在另外開辟的空間裏。”楚詩白眉頭緊鎖。
    “不論如何，等會兒記得小心。”
    時蓁也暗自猜測，藤蔓費此周章，應該並非取眾人姓名。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時，異變陡生！
    平台中央，碧綠光點匯聚，形成一個流轉光渦。
    “本性…抉擇.…共生....”
    從光渦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古老語言。
    未等聽清。綠霧突然收縮，數十道碧綠的光柱，籠罩平台上每一個人！
    “啊！”
    “不！”驚呼聲剛起，便戛然而止。
    被光柱籠罩刹那，時蓁隻覺身體感知被剝離，無法抗拒的困倦吞噬意識。
    再睜眼，身處是一處山明水秀、靈氣盎然的山穀。
    靈力充盈，切玉劍在手，一切無比真實。
    她叫時蓁，今日接了一個宗門任務。緝拿或誅殺‘陳明’。
    陳明行蹤詭秘，下手狠辣，不留活口。
    她一路追蹤，從坊市追到荒山，從破廟追到古墓。
    沿途所見，觸目驚心。此人似懷偏執毀滅之欲。
    終於到達這個山穀。
    “殺人了！救命啊”淒厲尖叫傳來！
    時蓁眼神微凝，腳步移至聲音源頭。眼前景象讓她瞳孔微縮。
    平靜的山村正遭受屠戮，行凶者隻有一人。
    那身形枯槁的男子，雙眼赤紅，身上布衣早已被鮮血浸透。
    他狀若瘋魔，手中長劍毫無章法，卻招招致命，收割奔逃的村民性命。
    老人、婦孺，皆不放過！地上已躺了十數具屍體，鮮血染紅泥土。
    時蓁握緊劍柄，怒意從心底升起。濫殺無辜，罪不容誅！眼眸深處，血色悄然彌漫。
    殺，殺了他！
    “住手！”時蓁厲喝，壓下殺意，切玉劍出鞘，斬向陳明！
    陳明竟以蠻力格開，血目死死盯住時蓁。他非但不逃，反而發出一陣怪笑，嘶吼說道。
    “又來一個送死的？好！好！殺！殺光你們！這肮髒世道，都該死！”
    說完，放棄村民，帶著滔天恨意，撲向時蓁！
    戰起！
    陳明力量奇大，速度極快，招式雖亂，卻有同歸於盡的狠戾。
    時蓁劍法精妙，步法靈動，穩穩占據上風。但對方悍不畏死，以傷換傷的打法讓她也覺壓力。
    纏鬥間，她聽到對方嘶吼中的信息。
    “妻子…女兒…都死了…被他們害死的…”
    “汙蔑…追殺…走投無路…”
    “憑什麽他們高高在上…我們就該像螻蟻…”
    “殺！殺光這虛偽畜生！”
    一個被汙蔑、被追殺、失去至親、被世道拋棄，最終墜入仇恨的可憐又可恨之人形象，在時蓁心中逐漸清晰。
    切玉劍寒光一閃。她身化殘影避開瘋狂撲擊，劍鋒劃其手腕！
    當啷！長劍落地。
    她冷聲喝問：“你的仇人是誰？這些凡人與你何怨何仇？”
    “仇人？哈哈哈！”陳明狂笑，眼中血淚流淌，“所有人，這世道！都是我的仇人！殺！殺！殺！”
    他竟不顧手腕鮮血淋漓，另一隻手抓起地上半截磚石，再次撲上！
    “為什麽？”時蓁厲聲再問，劍氣縱橫，輕易將他擊倒並製止住。
    陳明在地上掙紮，赤紅眼中癲狂稍褪，竟湧出悲愴之色！
    “為什麽？哈哈哈！你問我為什麽？！” 他嘶聲力竭，如同野獸，“這世界先殺了我！”
    猛地撕開自己破爛前襟！
    時蓁瞳孔驟然收縮！
    陳明枯瘦胸膛上，布滿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痕！有鞭痕、烙痕、刀劍之傷。觸目驚心。那心口處，一個焦黑奴印，形似猙獰獸頭！
    “看見了嗎？”陳明聲如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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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是山野散修！隻因女兒身具極陰之體，被魔宗長老看中，要抓去練那什麽媚功！都說我女兒走了運，但我和妻子並不想她入那宗門，阻攔遭受毆打，妻子重傷而亡！我拚死反抗，卻被烙這奴印，丟入礦坑為奴三十載！日日受那噬心之痛，生不如死！”
    他眼中血淚混合流下：“我女兒…..她那年才僅八歲！因為那功法反噬，化作一具幹屍。那老魔竟說天降機緣，命薄無法承受？屍體丟在我麵前！她明明不願，憑什麽強求？這狗屁正道魔道！何曾給無辜者公道？”
    “礦坑塌陷，我僥幸未死，爬了出來！可這奴印噬心，讓我痛不欲生！它讓我發狂！讓我隻想毀滅！殺！殺光那些修士！殺光這世道之人！隻有鮮血和殺戮、才能暫忘妻女那死不瞑目的眼！”
    他聲音充滿絕望悲鳴。衝擊時蓁的心防！
    識海中，心煞感受到了同類，突然沸騰！一個聲音在心中瘋狂叫囂。
    殺！殺得好！這世道本就該殺！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釋放殺意！這才是本性！
    加入他！殺光一切！
    殺意衝垮理智！時蓁握劍的手劇顫，眼中血色加深，她幾乎要認同陳明殺戮之道！
    就在這殺念將徹底吞噬她的瞬間！
    一聲壓抑啜泣聲，穿透她的狂念。
    泥濘中蜷縮著一個小女孩，死死捂嘴，淚水混合汙泥滑落，眼中滿是純真和驚懼。
    這眼神，像閃電直接劈入被煞氣蒙蔽的識海。
    她是誰？她何辜？她為何要承受這無妄之災，成為別人仇恨祭品？
    我若為平息戾氣而揮劍，與這陳明，又有何異？
    陳明那痛苦扭曲的靈魂，如鏡子映照在她眼前。
    被仇恨支配，被殺意吞噬，淪為隻知殺戮的野獸？
    成為下一個陳明？
    不！
    我時蓁，生於微末，長於劍宗！我所求，是手中之劍，護我所愛，斬我所恨！是掌控力量，而非被力量掌控！
    是明心見性，非迷失本我！
    殺心，是刃！而非枷鎖！
    源自本心的清明意誌破土而出，那失控殺意，並非消失，而是被意誌掌控和馴服！
    眼中血色褪去，她看向地上癲狂陳明，目光複雜，有憐憫，有憤怒，但更多是明悟後的堅定與悲憫。
    “你的仇，你的恨，我聽到了。”時蓁的聲音平靜，“世道待你不公，你之遭遇，令人扼腕。然…..”
    她緩緩舉起劍，劍尖指向心口那猙獰奴印。
    “以無辜者之血，祭你心中之恨，此非複仇，乃墮落！此非本性，乃魔障！”
    “你的路，錯了。”
    “今日，我以手中劍，終結你的痛苦。此劍，為枉死於你手的無辜亡魂！”
    “此劍，亦為你解脫！”
    話音落，劍光驚鴻！
    隻有一道劍氣。
    噗嗤！
    劍尖刺入噬心奴印！陳明身體一僵，赤紅雙眼失去神采，癲狂與痛苦凝固在臉上，最終化為死寂。
    他張了張嘴，臉上帶著解脫，似乎想說什麽，卻無聲倒下。
    時蓁緩緩收劍。劍身不染滴血。望著陳明屍體，心中殺意平息。
    識海中，心煞不再是凶獸，而是化作一柄懸浮血色小劍。它依舊危險，卻已全然臣服於“本我”意誌之下。
    念動則劍出，念止則劍藏。
    執刀之境，初成！
    幻境，在她收劍刹那，如鏡麵般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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