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帶著灼人的分量。
    沒法子，極端幹燥的氣候、強烈日照的加成，讓五月的利雅得，就算是上午八點，氣溫也飆到了33度。
    陽光像熔化的金子潑進王宮餐廳巨大的落地窗，灑在純金的餐具上亮瞎了瓦立德的狗眼。
    好吧，就算是已經穿越了四個月，他還是有點想要將手裏餐具給藏進袍子裏的衝動。
    生生克製住這種丟臉的想法，瓦立德慢條斯理地用餐刀切開一塊淋滿棗糖漿的庫納法甜點。
    甜得發膩的香氣，跟他此刻腦子裏劈啪作響的算盤珠子格格不入。
    他端起骨瓷杯，滾燙苦澀的咖啡滑進喉嚨，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主位上的老爹。
    老登正用雪白餐巾擦嘴角，動作裏透著一股壓不住的煩躁。
    “父親，”
    瓦立德放下杯子，聲音穩得像秤砣，“班達爾親王那攤子事……還沒利索？”
    此刻他心裏頭的小算盤打得震天響：
    那家頁岩油公司，如同卡在喉嚨裏的金刺！
    這老登到底行不行啊？
    都特麽的半個多月了，還沒完事？
    耽誤老子多少布局？抄家，趕緊抄家！
    哈立德親王重重歎了口氣，那動靜兒沉得能壓彎純金的椅子背。
    他揮手趕走伺候的仆人，餐廳裏就剩父子兩人。
    “利索？”
    哈立德親王冷哼開口，聲音發沉，疲憊裏裹著股壓不住的邪火，
    “那老狐狸，現在舒坦著呢！那些審問手段對他完全無效！”
    瓦立德聞言懵了，“無效？”
    他嘶了一聲，沒看出來啊，這班達爾親王還有紅色基因不成？
    這麽能扛的？
    哈立德親王無奈的點了點頭，“你搞出來的平局，讓他的一切罪過事實上變成了‘未遂’。
    所以，王室的一致意見是要一個體麵。
    這家夥看穿了這一點，所以現在純屬油鹽不進！
    司法豁免權成了他娘的金剛不壞殼，宗教法庭那破地方倒成了他的烏龜洞！
    我們還不能給他關羈押所，隻能軟禁在麗思卡爾頓酒店，這才對得起他的親王身份！”
    這酒店名讓瓦立德差點笑了場。
    好吧……
    怪不得前世穆罕默德吊打王爺們是在這個酒店。
    看來是一脈相承的。
    瓦立德語氣帶著明顯的不屑，“給他上強度啊！
    爸，你不會克扣了那些宗教警察的夥食了吧？
    讓他們賣點力啊。”
    哈立德親王沒好氣的撇了撇嘴，“怎麽上？
    叛國，可以用刑，但未遂……
    教法是禁止對沒有犯下‘通奸、叛國、叛教、同性’四不赦大罪的王室成員用刑的。
    而且，上麵的一致意見是，留他狗命，所以屈打成招是不行的。
    要是留下傷疤，會被王室成員們攻擊的。”
    刑不上王子，是一個階層需要維持的共同體麵。
    正如修小學還是修監獄，二選一的情況下，所有國家的政客都會選擇修監獄。
    瓦立德翻了個白眼，“爸，不讓吃喝不讓睡覺，或者猛灌水不讓上廁所啊。”
    就這？
    兒子這個‘老登你行不行啊’的眼神，讓哈立德親王嘴角直抽抽。
    他拍了一下桌子，聲音陡然拔高，“不讓吃喝不讓睡覺不讓廁所？哈！”
    班達爾是什麽人？情報總局的局長！
    這點小把戲，給他塞牙縫都不夠！
    體麵？他是可以不要的，直接拉地上，然後就睡上麵。
    你怎麽辦？你能怎麽辦？”
    他的手指頭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篤篤篤的，悶得人心慌。
    哈立德一聲短促冰冷的嗤笑，“兒子，你太小看班達爾了。
    就算我們拿他兒女威脅，你猜怎麽著？
    人家眼皮都懶得抬的！
    說什麽‘女兒嫁仇人是命’，‘既然享受了這麽多年的優渥生活，這也是他們需要付出的代價’。
    他就一副躺平認命的死相，骨子裏鐵了心要把王室的褲衩子扯下來給所有人看！
    一切刑訊手段他都精通，普通手段完全無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
    “沒他親口供，當然也能定罪！
    但公開審訊呢？
    哪怕就在教廷裏關起門來走個過場，班達爾那張嘴能吐出什麽好屎？
    他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哪一樁不連著王室的遮羞布？
    到時候丟的是整個家族的臉！是整個王國的根子！”
    瓦立德安靜聽著。
    他精準捕捉到了那份無奈背後的核心訴求——既要結果，又要王室體麵。
    機會來了！
    “難道你們就隻能這麽耗著？”
    瓦立德微微挑眉，語氣恰到好處地摻了點“年輕氣盛”的質疑，
    “讓班達爾在麗思卡爾頓的總統套房裏養膘，順便笑話咱們是群廢物？”
    哈立德刀子似的目光戳向兒子，冷哼了一聲。
    “你有招撬開他的嘴？”
    瓦立德聳了聳肩膀，“父親，這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你們不夠狠。不如讓我試試？”
    哈立德的眉頭皺了起來，剛想斥責兒子不知天高地厚，話到嘴邊卻猛地頓住。
    這小子……半個月前在班達爾那場荒唐比賽裏的表現，實在是太妖孽了，沒準兒還真有招的。
    何況這小子去，班達爾心裏怕是先怵三分，我手下那些人，畏首畏尾，怕擔上“不敬親王”的名頭，哪能像這小子一樣百無禁忌？
    罷了，死馬當活馬醫。
    這小子身上那股邪性勁兒，或許真能撕開那老狐狸的嘴。
    總比僵在這裏，讓整個王室顏麵掃地強！
    他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你去試試也不是不行。但是……”
    哈立德親王趕緊補了一句。“瓦立德，給我記住！
    要有底線！王室成員，絕不能動刑，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能留！
    我要他主動張嘴，認罪，體體麵麵把這爛攤子收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最好是……談和。讓他明白，主動吐出來，換個流放或者軟禁的結局，比拖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強！”
    “父親，”
    瓦立德扯出個胸有成竹的微笑，優雅地撣了撣長袍的袖口，
    “給我一天。我去跟班達爾叔叔……深入交流交流。興許，我能讓他明白，‘體麵’兩個字怎麽寫。”
    他故意把“交流”和“體麵”倆詞兒咬得又慢又重，裏頭的意思瞎子都聽得出來。
    嗬嗬！逼供而已……
    今天瓦爺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麽是五千年文化的博大精深！
    哈立德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得像團亂麻，最終還是點了頭，
    “去吧。帶上你的人。瓦立德，記住我的話，體麵！一定要體麵！”
    “明白。”
    瓦立德微微欠身，轉身就走。
    畢竟班達爾投資的頁岩油公司在美國。
    22年的駐美大使生涯，讓班達爾與美國政界尤其是共和黨、商界、情報界建立了極其廣泛和深入的個人關係。
    而班達爾親王還有個稱呼叫做‘班達爾布氏’，這足以說明他和布氏家族的關係。
    甚至，他在說服老布氏出兵解放科威特、協調沙特允許美軍使用其軍事基地方麵扮演了核心角色。
    這樣的人物，一日不認罪，獲得無可挑剔的法理裁決，頁岩油公司，他就一日拿不到手裏的。
    陽光落在他筆挺的背影上，愣是讓哈立德親王沒看出半點暖意來。
    好吧，從上次就能看得出來，這小子確實心狠手辣的。
    ……
    深藍色的賓利慕尚凡爾賽65防彈車像條沉默的鯊魚，滑過利雅得晨間略顯空曠的街道。
    冷氣開得足，把窗外蒸騰的熱浪死死擋在外麵。
    副駕上，小安加裏像個精密儀器，無聲地監控著一切。
    而隔斷之後的後座上的瓦立德腦子轉得飛快。
    班達爾這老烏龜殼，兒女威脅無效，常規熬鷹無效，司法豁免護體……
    突破口在哪兒？
    瓦立德嘴角扯出了一個壞笑。
    他打開平板電腦，熟練地登錄上鑫浪微博。
    登錄界麵彈出，他指尖輕點，輸入賬號密碼。
    一個經過官方認證的賬號赫然出現在屏幕上，金色的“V”標旁邊清晰地顯示著：沙特阿拉伯瓦立德·本·哈立德王子。
    點開發布框，修長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
    歪嘴一笑，瓦王歸來！
    “笑死！笑刑明明是我們阿拉伯人發明的！怎麽總是有人要搶我們的呢？
    親愛的中國朋友們，你們的老祖宗就沒發明過這麽文明、不留傷口的刑訊技術嗎？”
    按下發送鍵的瞬間，歪嘴戰神的眼神更加的邪魅。
    沒法子，他懂個屁的刑訊技術！
    但他懂中國網友。
    那個中文互聯網裏，有太多姓賈名詡、姓程名昱的熱心網友。
    而且，他更懂那片土地上洶湧的愛國熱情和對曆史文化的自豪感。
    他們絕不會容忍“文化剽竊”的指控。
    所以……
    &ne on！”
    果然，沒幾分鍾，平板幾乎是立刻開始瘋狂震動，通知欄瞬間被紅色的數字淹沒。
    微博瞬間爆了。
    網友們先是驚詫於這個頂著沙特王子實名認證的賬號：
    “？？？這ID…‘瓦立德王子本尊’？搞笑呢？現在騙子都這麽囂張了？”
    “Cosplay沙特王子？兄弟你這成本有點高啊，還實名認證cos？”
    “樓上+1，肯定是高仿號或者P圖！”
    “等等...我手賤點進主頁了...臥槽！那個閃閃發光的金V認證是啥？！！”
    “等等！我扒拉到殿下頭像了！是生活照！殿下靠著一隻獅子坐著在笑！臥槽！真獅子！[噴血.jpg]”
    “認證信息：沙特王國王子，瓦立德·本·哈立德？？？？？？？”
    “我滴個老天爺！活的！真是活的王子？？？？？？”
    “夭壽啦！王子殿下也刷微博？？？？？”
    “Ber……你們沒發現嗎？王子居然會中文！”
    “這有啥好稀奇的，你不會用機翻？”
    “媽耶！靠著獅子還笑得這麽陽光！好暖！好帥啊！”
    “信息量爆炸！這身份配上這內容……細思極恐！[瑟瑟發抖.jpg]”
    “細思極恐個毛！我看你是發花癡吧！”
    “救命！這貴族氣質是真實存在的嗎？每一根頭發絲都在散發魅力！”
    “殿下這側顏簡直是神顏暴擊！鼻梁比我的人生規劃還清晰！”
    “這下頜線！雕塑都不敢這麽雕！”
    “這顏值是真實存在的嗎？！”
    屏幕前無數男網友默默點頭：就算是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王子是真特麽的帥……
    應該禁止入境！
    樓以光速歪掉：
    “啊啊啊啊啊！王子殿下看我！我膚白貌美大長腿！您缺王妃嗎？？？”
    “前麵的讓讓！殿下選我！我溫柔體貼會暖床！”
    “殿下！您頭像裏靠著獅子的樣子A爆了！笑容又這麽治愈！我要給您生猴子！！！”
    “王子殿下！性別不要卡太死！給個機會！男人和男人才是真愛！”
    “歪樓了歪樓了！你們矜持點！但殿下看看我！考慮跨國聯姻嗎？絕對門當戶對！[狗頭保命]”
    但驚詫很快被更洶湧的、帶著民族自豪感的回懟浪潮淹沒。
    沙雕網友或許會玩梗，但在曆史文化“主權”問題上，絕不慣著，哪怕對方是王子：
    “親王殿下，您這曆史是跟駱駝學的嗎？笑刑商周就有了！”
    “笑刑算啥？貼加官了解下？桑皮紙一層層糊臉，窒息感拉滿，無痕無傷，純天然物理窒息，專治各種嘴硬！”
    “來，給親王開個眼：貼加官、鼠彈箏、雨澆梅花……哪個不比笑刑優雅？”
    “水刑、站籠、請君入甕……我們老祖宗玩的花樣多了去了，哪個不是智慧（殘酷）結晶？”
    “王子殿下，建議您多讀讀《羅織經》，或者《資治通鑒》也行，裏麵‘文明’手段多著呢！”
    “我們老祖宗搞發明的時候，沙漠裏還在玩沙子呢！（狗頭保命）”
    認證身份的加持讓這條帖子迅速衝上熱搜，#沙特王子在線碰瓷中國刑訊史#的tag下，評論區以每分鍾上百條的速度暴漲。
    瓦王的嘴更歪了。
    不得不說，中國網友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還是那個熟悉的配方。
    真是不負本王之願啊！
    他眯著眼，手指飛速滑動屏幕，將網友附帶的古籍截圖、刑具圖解甚至學術論文鏈接一一保存閱讀。
    二十分鍾後，他更新了一條微博：
    “天啦！中國文化真是博大精深！五千年智慧名不虛傳！
    感謝親愛的中國朋友們的分享，我為我的無知道歉！
    希望以後有機會來到中國這片神奇的土地，深入學習貴國的悠久曆史與文化。”
    &noji。
    順帶還在末尾還附上一張本人雙手合十即時的自拍照。
    這條回複，禮貌、謙遜，帶著恰到好處的“震驚”和“仰慕”，與他之前挑釁的發言形成了戲劇性的反轉。
    跪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徹底……
    倒是讓一些人隱隱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不過，這就不是瓦立德此刻要關心的了。
    他合上平板電腦，身體靠進賓利慕尚舒適的後座。
    麗思卡爾頓酒店的金色塔頂在利雅得的天際線中若隱若現。
    時間緊迫，該辦正事了。
    他拿起加密衛星電話，指尖劃過屏幕，第一個撥給了穆罕默德。
    “我在去麗思卡爾頓的路上。
    班達爾叔叔那邊，僵局該打破了。父親讓我去和他‘談談’。”
    他刻意在“談談”二字上加了重音。
    電話那頭的穆罕默德沉默了一瞬。
    哈立德親王讓瓦立德去處理班達爾？
    這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他立刻敏銳地意識到，這將是了解班達爾最終結局的第一手窗口，甚至可能影響到後續的權力分配。
    “明白了。”
    穆罕默德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但語速快了三分，
    “我現在就動身。需要我準備什麽嗎？”
    “人到就行。”瓦立德言簡意賅，“做個見證。哦對了……圖爾基哥哥在你旁邊嗎？”
    電話那邊立刻傳來了圖爾基的聲音，“在的，在的！你要去審那個老狐狸？真的假的？！”
    “真的。”瓦立德語氣平淡，“有興趣來當個觀眾嗎？”
    “有興趣！太有興趣了！！”
    圖爾基的聲音瞬間充滿了活力，“我們馬上到！立刻！馬上！等我們！
    瓦立德，你真是太夠意思了！這種大場麵居然記得叫我！
    等著，誒！哥坐我的車……”
    他甚至沒等瓦立德再說話，就火急火燎地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裏的忙音，瓦立德笑了笑，放下電話開始認真琢磨起東方老祖宗們的智慧結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