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幸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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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語內,芳香襲人。
    殷娘彎腰修剪一盆醉綺羅的枝葉,側影婀娜。
    遠處有好幾個男子假裝購買貨物,卻一直盯著在看。
    感覺有客人到了,殷娘抬起頭,見是宋雪凝,臉上立刻綻開笑容。
    “宋姑娘?快請進。上次一別,我還以為姑娘對我這小店的香花不感興趣呢。”她放下花剪,款款迎上。
    宋雪凝倒也不客氣,開門見山:“殷娘掌櫃,我今日前來,並非為了買花。”
    “哦?”殷娘挑眉,笑容不變,“那姑娘是有何指教?”
    “是為了紅顏劫。很多美貌女子都被毀了容,整張臉像被剝了皮一樣,如今全城人心惶惶。您可知道?”
    “唉,實在是天妒紅顏。可是這種事情你應該問官府才對,你問我幹什麽?我可不會治病,也不會驗傷。”
    “被毀容的女子閨房內皆留有你們家醉綺羅的香氣。殷娘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
    殷娘臉上的笑容慢慢被驚訝和委屈取代。
    她微微睜大眼睛,歎了口氣:“宋姑娘此話何意?莫非是懷疑我?這真是天大的冤枉!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什麽都沒幹,也要說我毀人容貌?”
    她拿起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
    看到她哭了,那幾個偷看殷娘的男人都過來問是否需要幫助。
    殷娘淡然一笑,說和朋友相會而已,謝謝他們的關心。
    這些男人這才依依不舍離開。
    然後殷娘看著宋雪凝,萬分委屈說道:“我殷娘一個弱質女流,在這京城無依無靠,全憑這些花草勉強糊口。醉綺羅雖稀罕,卻也並非我獨有。那些小姐們遭此厄運,我心中亦是萬分同情惋惜,可姑娘怎能將這無妄之災歸咎於我?我一個賣花的,又能有何能耐去害人?更何況是那些高門貴女?”
    “有無能耐,掌櫃心中自知。我隻是想來提醒掌櫃,仇恨如同烈火,雖然可以焚燒他人,亦會反噬自身。若因一己私怨,禍及無辜,縱然一時痛快,終究難逃天道昭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殷娘聽著,臉上的委屈漸漸淡去。
    她浮現出迷惑之色,輕聲道:“宋姑娘說的話,真是深奧。我一個俗人,聽不懂這些大道理。我沒讀過什麽書,隻聽過說書先生講故事。那些說書先生經常說,種什麽因,得什麽果。我覺得很有道理。世間萬事,皆有定數。若有人遭難,許是前世孽債,今生報應,又豈是旁人能幹預的?”
    宋雪凝心知勸說無望,殷娘的心早已被仇恨浸透,堅如鐵石。
    她不再多言,隻是深深看了殷娘一眼:“言盡於此,望你好自為之。”
    說罷,轉身離開胭脂語。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宋雪凝去胭脂語拜訪殷娘時,宋正卿出發去探尋林文遠的過往。
    林文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對其過往諱莫如深,同僚之間更是官官相護,難探虛實。
    所以他需要找那些曾與林文遠有舊卻又疏遠了的人物,甚至是和林文遠有仇的人物。
    幾經周折,他通過一位經營古籍的字畫店老板,找到了這樣的人。
    前任禮部錄事,姓周,名自言。
    此人曾與林文遠同期入職,頗有才學,性格耿直,不擅鑽營。
    周自言曾在一樁公事上堅持己見,拂了林文遠的顏麵,被其尋了由頭排擠。
    林文遠長袖善舞,和大多數人關係極佳,偏偏和周自言針鋒相對。可見周自言的確討厭他。
    後來,周自言心灰意冷,辭官歸隱,在京郊一所私塾教書度日。
    這日午後,宋正卿備了一套難得的古籍拓本當做禮物,尋到京郊私塾,登門拜訪。
    塾學剛散,孩童嬉笑離去。
    宋正卿看到一位青衫洗得發白的中年文士。
    文士坐在院中槐樹下獨自品茗,神情落寞。
    此人正是周自言。
    宋正卿上前,執弟子禮,恭敬道:“晚生宋正卿,冒昧打擾周先生清靜。素聞先生學養深厚,尤精金石之學,近日偶得一方前朝殘拓,心中有些疑惑,特來請教。”
    說罷,他將拓本奉上。
    周自言起初有些戒備,但見宋正卿態度誠懇,言語不俗,又瞥見那拓本確是稀見,讀書人的脾性便被勾了起來。
    他請宋正卿坐下,斟上一杯清茶。
    二人便從金石銘文聊起,漸及經史子集。
    言談間,宋正卿的才學與見識,讓周自言漸生知己之感,於是戒備之心漸去。
    眼看時機成熟,宋正卿輕歎一聲,將話題引向林文遠:“如今官場浮沉,人心不古。有人為了當官,什麽都做得出來。古人誠不我欺。”
    周自言抿了口茶,淡淡道:“宋公子所指,莫非是那位即將娶得美嬌娘的林大人?”
    宋正卿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哦?先生也知林文遠大人?”
    “當年同衙為官,此人之風采,周某領教頗深。”
    宋正卿道:“說來不怕先生笑話,我有個朋友得罪了他,擔心被他報複,不如先下手為強,扳倒他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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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扳倒他?那可不容易。”
    “他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如果有,那就好說了。”
    “那倒是多得很。這位林文遠林大人,是窮秀才出身,全靠家中賢妻素心娘子辛苦維持,才能安心科考。素心娘子,真是個難得的好女子,溫良賢淑,待人誠摯。那時我們幾個同年,還時常羨慕林文遠好福氣。”
    “可惜啊,人心易變。林文遠一朝中第,踏入仕途,眼界便不同了。開始嫌棄發妻粗鄙,上不得台麵。這倒也罷了,最令人不齒的是,他早在素心娘子毀容之前,便已與光祿寺羅家的小姐有了往來。真是令人不恥,所以那時候我就不喜歡他。”
    宋正卿凝神靜聽,不敢打斷。
    “我曾偶然在城南的雅茗軒外,親眼見過他與羅家小姐並肩而行,言笑晏晏,神態親昵,絕非普通相識。那時,素心娘子尚在老家替他侍奉雙親!此事我雖看不慣,但畢竟是同僚私事,也不便多言。誰知後來……”
    周自言歎了口氣。
    “素心娘子遭難毀容,林文遠非但沒有半分憐惜,反而得了天大的借口,迫不及待地要將這包袱甩掉。我不過是在一次閑談中,替素心娘子說了幾句公道話,認為他不該如此絕情,便被他懷恨在心,日後處處刁難,最終被趕出京城。”
    周自言望著天邊最後一抹殘霞,幽幽道:“宋公子,你問我這拓文之事,我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林文遠此人,外表溫文爾雅,內裏實則涼薄寡恩,功利心極重。為攀高枝,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素心娘子的悲劇,絕非偶然。此子心狠手黑,你要是想對付他的話,一定要萬分小心。”
    宋正卿恍然大悟。
    原來林文遠不是因為妻子變醜才拋棄她,
    而是因為他想攀高枝。
    妻子的毀容,究竟是不是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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