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空白的素箋，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蘇錦夏指尖發顫。林姨娘真正的死因？這六個字，直擊她靈魂深處最脆弱、也最渴望探尋的隱秘。白日裏剛因齊國公夫人之事窺見宮廷暗流的一角，深夜便有神秘人以此等驚天秘聞相邀。巧合？不，蘇錦夏絕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
    這更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局。對方精準地抓住了她的軟肋。去，無疑是踏入未知的險境，可能是柳玉娘更陰毒的陷阱，也可能是其他隱藏在暗處的勢力。不去？那關於生母枉死的線索可能就此斷絕，她將永遠活在迷霧之中，而那個幕後之人，既然能悄無聲息潛入蘇府送信，自然也有一百種方法讓她不得安寧。
    秋月嚇得臉色慘白，緊緊抓住蘇錦夏的胳膊：“小姐，不能去！這肯定是夫人的詭計！她想把您騙出去害您！”
    蘇錦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對方選擇在城西偏僻的紫雲觀後山，時間又是明日巳時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並非月黑風高殺人夜，似乎並非隻想簡單取她性命。更像是要……與她談條件，或者，利用她達成某種目的。
    風險與機遇並存。她需要力量，需要破局的籌碼。生母的死因，或許就是關鍵之一。而且，她隱隱有種預感，此事或許與她近日卷入的宮廷風波有關聯。
    “秋月，”蘇錦夏眼神逐漸堅定，“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去紫雲觀。”
    “小姐！”秋月急得快要哭出來。
    “放心，”蘇錦夏握住她冰涼的手，眼中寒光閃爍，“我不會毫無準備地去。你替我找兩樣東西來……”她低聲對秋月吩咐了幾句。
    次日，蘇錦夏以“昨日受驚，需去寺廟上香靜心”為由，再次向柳玉娘請示出府。柳玉娘聽聞她要去的是香火不算鼎盛的紫雲觀，而非權貴雲集的皇家寺院，隻當她是真被嚇破了膽，想去個清靜地方躲晦氣，心中冷笑，麵上卻假意關懷了幾句，依舊派了婆子小廝“護送”。
    馬車抵達紫雲觀山門時，已是巳時初。觀內香客寥寥，古木參天，環境確實清幽。蘇錦夏依例進香捐了香油錢，然後便帶著秋月，看似隨意地往後山方向散步而去。
    越往深處走，人跡越罕至。竹林幽深，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聲響，更添幾分寂寥與詭異。跟著的婆子小廝開始不耐煩，嘟囔著催促回去。
    蘇錦夏停下腳步，對那婆子道：“媽媽，我想到那邊竹林裏的石凳上靜坐片刻，祈求心安。此處清靜，你們在此等候便可，不必跟過去了。”說著，示意秋月塞過去一小塊碎銀。
    婆子捏著銀子，又見那片竹林視野尚可，能遠遠看到人影，便勉強答應了。
    蘇錦夏帶著秋月，一步步走入竹林深處。陽光透過竹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她表麵平靜，實則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處於高度警戒狀態，耳聽八方，眼觀六路。
    在竹林中心一處較為開闊的空地，果然有一張石桌，幾個石凳。空無一人。
    蘇錦夏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警惕地環顧四周。突然，她目光一凝，落在石桌腳下——那裏，似乎有半個模糊的腳印，看大小，並非女子所有。
    “既然約我前來，何必藏頭露尾？”蘇錦夏停下腳步，對著空寂的竹林朗聲道，聲音清冷，帶著與她外表不符的沉穩。
    竹林靜默了片刻，隨即，一個穿著灰色布衣、做樵夫打扮、麵容普通得扔進人堆就找不著的漢子，從一叢茂密的竹子後轉了出來。他眼神警惕，上下打量著蘇錦夏。
    “蘇三小姐果然膽識過人。”漢子聲音低沉沙啞，與昨夜無異。
    “你要告訴我什麽？”蘇錦夏直接問道，同時暗暗握緊了袖中秋月連夜找來的一包石灰粉和一根磨尖的銀簪來自生母針盒）。
    漢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小姐近日，是否接觸過與宮廷香料相關之事？”
    蘇錦夏心中劇震！對方竟然知道這個！她麵上不動聲色：“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漢子盯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破綻：“林姨娘去世前，曾私下研究過數種海外香料的藥性，尤其是其中一種名為‘龍涎香’的變種，並記錄了其與某些花卉混合後產生的奇異效用。不久後，她便‘意外’難產而亡。而巧合的是，近年來，長春宮內所用香料，似乎也與此有關。”
    龍涎香！蘇錦夏記起手劄上那潦草的字跡！生母果然深入研究過！她的死，難道真的與宮廷香料的秘密有關？
    “你是誰？為何告訴我這些？”蘇錦夏強壓心驚，冷聲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漢子道，“重要的是，有人不希望當年的秘密被重提，更不希望有人，比如三小姐你，憑借林姨娘可能留下的隻言片語，窺破某些關竅。你近日風頭太盛，已引起注意。入宮在即，若想活命，最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這是警告？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提醒？蘇錦夏敏銳地捕捉到對方話語中的矛盾。若真想滅口，何必多此一舉約她出來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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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柳夫人派你來的？”蘇錦夏試探道。
    漢子臉上露出一絲譏誚：“柳氏？她還沒那麽大的能耐知曉此等秘辛。”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三小姐，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有些人，病著，卻比任何人都清醒；有些人，活著，卻早已是他人掌中的棋子。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竟不再多言，轉身便要融入竹林。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嗖！嗖！”幾聲輕微的破空之聲從竹林不同方向傳來！數支閃著幽藍寒光的短弩箭，如同毒蛇般射向那灰衣漢子和——蘇錦夏！
    滅口！有人要殺這漢子，連她也要一並除掉！
    “小姐小心！”秋月尖叫著撲過來想擋在蘇錦夏身前。
    蘇錦夏反應極快，猛地將秋月拉向石桌後方，同時自己就地一滾！一支弩箭擦著她的發髻飛過，釘在身後的竹竿上，箭尾劇顫！
    那灰衣漢子顯然身手不凡，倉促間揮動手中柴刀格擋，打落了兩支弩箭，但第三支卻狠狠紮進了他的大腿！他悶哼一聲，踉蹌倒地。
    竹林四周，瞬間閃現出四五名手持利刃、黑巾蒙麵的黑衣人，眼神冰冷，殺氣騰騰地圍了上來！
    真正的殺機，此刻才驟然降臨！約她前來是假，借此地除掉知曉秘密的灰衣漢子和她這個可能窺破秘密的“隱患”，才是真！
    蘇錦夏心沉穀底。她料到有險，卻沒料到是如此直接的絕殺之局！
    “走！”那受傷的灰衣漢子竟掙紮著爬起來，揮舞柴刀衝向黑衣人，試圖為蘇錦夏主仆爭取一線生機！
    刀光劍影，瞬間在幽靜的竹林中綻開！血腥氣彌漫開來！
    蘇錦夏知道，此刻絕不能慌！她拉著嚇傻的秋月，憑借對地形的瞬間判斷，朝著竹林更深處、植被更茂密的地方跑去！那裏或許有一線生機！
    黑衣人中分出一人，獰笑著追來，速度極快！
    眼看就要被追上，蘇錦夏猛地回頭，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那包石灰粉，朝著對方的麵門狠狠撒去！
    “啊！”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石灰粉迷了眼睛，發出一聲慘叫，動作一滯。
    蘇錦夏毫不猶豫，拉起秋月，用盡全身力氣狂奔！她聽到身後傳來灰衣漢子最後的怒吼聲，以及兵刃砍入身體的悶響……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打鬥聲，兩人才力竭地癱倒在一處隱蔽的山溝雜草叢中。秋月渾身發抖，泣不成聲。蘇錦夏也氣喘籲籲，心髒狂跳，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她活下來了。但那個帶來驚天秘密的灰衣漢子，恐怕已凶多吉少。
    對方的手段，狠辣果決，遠超柳玉娘的宅鬥範疇。這證實了漢子的話——京城的水，深不可測！生母的死，太後的病，宸王的關注，乃至齊國公夫人的遇險……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後似乎都纏繞著同一根無形的線——那詭異而危險的宮廷香料！
    而她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深深卷入了這場漩渦中心。
    主仆二人驚魂未定，正準備設法悄悄返回紫雲觀前殿，與等候的婆子小廝匯合。突然，山溝上方傳來一陣輕微而規律的腳步聲，以及一個低沉熟悉的、帶著幾分慵懶卻不容置疑的聲音：
    “本王倒是好奇，什麽樣的靜心祈福，需要跑到這荒山野嶺來上演全武行？”
    蘇錦夏渾身一僵，猛地抬頭。
    隻見山溝邊緣，宸王蕭絕一身玄色常服，披著墨色大氅，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們，蒼白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清晰地倒映著她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看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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