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那如同讖語般的話語，伴隨著他鬼魅般消失的身影，在死寂的長春宮內回蕩，留下滿殿的狼藉與一室冰寒的沉默。
    “劫數，開始了……”
    這五個字，如同沉重的枷鎖，套在了每個人的心頭。皇帝臉色煞白，踉蹌後退一步，方才對鬼麵人的怒火與對蕭絕蘇醒的些許欣慰，此刻都被一種更深沉的、源自未知的恐懼所取代。他看向床榻上氣息微弱卻眼神清明的蕭絕，又看向渾身浴血、星力尚未完全平複的蘇錦夏，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護國國師，地位超然，其言近乎天諭。他口中的“劫數”，會是什麽？是衝著蕭絕而來？還是衝著這大周江山？
    蘇錦夏扶住身旁的柱子，強行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因“源初封印”被毀而產生的一絲莫名悸動。她無暇去深思國師那莫測高深的話語，此刻她眼中隻有蕭絕。
    她快步走到床榻邊，不顧禮儀，直接抓起蕭絕的手腕，指尖琉璃星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脈象依舊虛弱混亂，體內如同一個剛剛經曆浩劫的戰場，“相思引”與“噬心散”的毒性並未完全清除，隻是被那新生的、融合了淨化死氣與她自身星力的微弱能量暫時壓製、凍結，形成了一種極其脆弱的平衡。而他的經脈與髒腑，在劇毒和幽冥死氣的雙重摧殘下，更是受損嚴重，急需精心調理。
    萬幸的是，生機已然續上，那點琉璃星力的火種在他心脈深處頑強燃燒著，帶來了一絲暖意與希望。
    “感覺怎麽樣？”蘇錦夏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哽咽。
    蕭絕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力道微弱，卻異常堅定。他看著她蒼白的臉，染血的衣衫，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心疼與愧疚。“我沒事……辛苦你了，錦夏。”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看透了什麽的深邃。
    他的目光掠過殿內神色各異的眾人，在皇帝身上略微停頓，最終與蘇錦夏對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暫且不要多言。
    蘇錦夏瞬間明了他的意思。眼下局勢未明，皇帝態度曖昧，國師意圖難測，“九幽”更是潛伏在側，言多必失。
    “陛下，”蕭絕掙紮著，在蘇錦夏的攙扶下，試圖向皇帝行禮，“兒臣……身體不適，恐驚聖駕，懇請陛下……”
    “罷了罷了！”皇帝疲憊地揮了揮手，打斷了蕭絕的話。他看著眼前這對曆經生死、氣息已然相連的年輕人，心中五味雜陳。有對之前偏聽偏信的悔意，有對那未知“劫數”的恐懼，更有一種帝王本能的對超出掌控力量的忌憚。他知道，今夜之後，很多事情都將不同了。
    “你……好生休養。”皇帝最終隻幹巴巴地說了這麽一句，又看了一眼狼藉的宮殿和那些或死或傷的內衛，眉頭緊鎖，“此地不宜久留，朕會命人即刻清理，並加派……可靠的人手護衛長春宮。”
    他特意強調了“可靠”二字，顯然也對內衛係統產生了極大的不信任。
    “謝陛下。”蕭絕微微頷首。
    皇帝不再多留，帶著滿腹的心事和一絲倉皇，在一群驚魂未定的太監侍衛簇擁下，匆匆離開了長春宮。
    皇帝一走，殿內的氣氛並未輕鬆多少。蒼鷹、玄影等人立刻開始清理現場，救治傷員。瓔珞姑姑在蘇錦夏的救治下也蘇醒過來，抱著蕭絕和蘇錦夏泣不成聲。
    禿發烏孤抱著鬼頭刀，靠在一根柱子上，眼神在蘇錦夏、蕭絕以及國師消失的方向來回掃視，臉上帶著一種“這趟渾水比想象中還深”的古怪表情。
    “夫人，殿下，此人……”蒼鷹指著地上那些被蘇錦夏點倒、因陣法反噬而奄奄一息的內衛，請示道。
    蘇錦夏眼神一冷：“廢去武功，仔細審問，看看能否撬出關於‘九幽’的線索。”她知道希望渺茫，但絕不能放過任何可能。
    “是！”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渾身被夜行衣包裹、隻露出一雙銳利眼睛的身影，如同青煙般掠了進來，正是之前被蘇錦夏派去聯係影衛、打探消息的青鸞！
    “王妃！殿下！”青鸞看到蕭絕蘇醒，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但隨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屬下有要事稟報！”
    “說。”蘇錦夏心中一緊。
    “屬下根據王妃提供的線索，暗中查探，發現京城內近期失蹤的低階官員和百姓，數量遠超官府記錄！而且，他們的失蹤地點，隱隱構成了一個……指向城北皇陵區域的詭異圖案！”青鸞語速極快，“另外，屬下在追查‘九幽’線索時，發現內衛副統領趙元亨，以及司禮監秉筆太監高德旺，近期行蹤詭秘，多次暗中出入城北的一處廢棄祭壇！那裏……似乎有大規模幽冥死氣聚集的跡象！”
    城北皇陵！廢棄祭壇！幽冥死氣！
    這與鬼麵人逃跑的方向，以及國師那“幽冥動”的讖語，隱隱吻合！
    “九幽”的真正目標，難道是皇陵？！他們想在那裏做什麽？！啟動所謂的“暗夜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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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錦夏與蕭絕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與凜然。
    “還有……”青鸞頓了頓，聲音更低，“屬下在潛入趙元亨府邸時，發現他與西涼方麵，似乎仍有秘密往來！而且，提及了一個名為‘星隕之石’的物品，似乎……與王妃有關！”
    西涼！星隕之石！
    果然！禿發烏孤背後的勢力，與京城內的黑手一直未曾斷絕聯係！他們不僅想要蕭絕的命，更一直覬覦著蘇錦夏身上的力量！
    線索越來越多，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巨大陰謀網絡！這個網絡，牽扯了西涼、內衛、宦官、甚至可能包括皇室成員，而其核心，便是那神秘而恐怖的“九幽”！
    “看來，有人不想讓本王……和王妃，安穩地活下去。”蕭絕緩緩開口，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殺意。他沉睡期間，並非全無感知，外界發生的許多事情，他都隱約有所感應。
    “他們的‘暗夜計劃’必須阻止。”蘇錦夏握緊了他的手，眼神堅定。無論“九幽”想做什麽，無論那“劫數”是什麽，她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我們需要力量，需要信息。”蕭絕看向蘇錦夏，目光落在她依舊閃爍著微光的指尖，“你的力量，是關鍵。但需要時間掌握和恢複。”他又看向蒼鷹、青鸞，“影衛需要動起來，盯死所有可疑之人，尤其是城北皇陵和那處祭壇！”
    “屬下明白！”蒼鷹和青鸞齊聲應道。
    “還有你，”蕭絕的目光轉向一直沉默旁觀的禿發烏孤，“將軍，如今你我已是一條船上的人。關於西涼，關於你背後的指使者，你知道多少，現在可以說了。”
    禿發烏孤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算不上好看的笑容：“殿下倒是直接。老子現在確實是走投無路了。指使老子的人，藏得很深，老子隻知道是通過一個叫‘錢四海’的糧商傳遞消息，具體是誰，不清楚。不過……”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凶光：“老子知道他們接下來可能的一個據點！就在西市‘千金醉’酒坊的地窖裏！那裏是他們一個秘密聯絡點，或許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
    千金醉酒坊！這正是他們通過鬼市水道入城後所在的西市區域！
    “立刻派人去查！”蕭絕下令。
    “是！”青鸞領命，立刻轉身離去安排。
    安排完這些，蕭絕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他重傷初醒，又經曆了如此驚心動魄的變故，身體已然到了極限。
    “你需要休息。”蘇錦夏心疼地扶他躺下，掌心琉璃星力緩緩渡入，滋養著他受損的經脈，“我會守著你。”
    蕭絕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錦夏，接下來的路，會很難。”
    “再難，我們一起走。”蘇錦夏俯身，在他額間輕輕一吻，語氣溫柔而堅定。
    夜色深沉，長春宮內的燈火漸漸熄滅，隻留下幾盞長明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宮外，皇帝派來的“可靠”侍衛已然就位，但誰也不知道，這其中是否還隱藏著其他的眼睛。
    蘇錦夏坐在床榻邊，看著蕭絕沉沉睡去，呼吸逐漸平穩。她卻沒有絲毫睡意。
    國師的警告、“九幽”的陰謀、蕭絕尚未解除的毒性、自身力量的掌控……千頭萬緒在她腦海中交織。
    她輕輕拿出母親那本已然黯淡的手劄，撫摸著最後一頁那個失去光澤的封印圖案。母親，您究竟還知道些什麽？“源初封印”又到底是什麽？它與“九幽”，與那即將到來的“劫數”，又有何關聯？
    就在這時，她體內那絲焚寂星火，毫無征兆地再次躁動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輕微，卻帶著一種……指向性？它似乎被遠處某個方向，某種同源卻更加龐大、更加黑暗的力量……所吸引？
    蘇錦夏猛地抬頭，望向城北皇陵的方向，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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